他说,他那日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盘查所有自关内侯府带过来的下人,将一个贴身书童先行遣送了回去。
这书童乃是自项扶苏拜师之日起,赵侯就拨给他使用的。如此一来,赵侯自是不快,于是他在第二天一早便赴关内侯府,将前因后果对老师来了个事无巨细。
据项扶苏信中所言,赵侯闻言大怒,当场叫来赵莹审问。赵莹自是不认。好在项扶苏早有准备。
他早一日去了认出秦菀的婆子被带走的琴行,让账房写了说明书。赵侯焉能不知自己女儿虎口上有一颗黑痣?此乃一。
除了书童,他还留下了当初从赵府带走的一个婆子没有遣回,当日一并带回。婆子交代,赵府在上月新进府了一名任姓婆子,这一个月来正着力在全城官宦府中传播秦家大小姐的桃色新闻,因着同为赵莹的心腹,任姓婆子与这婆子私下交底——是赵莹嘱意她这样做的。此乃二。
还是这名婆子,并之前遣回的书童,都一起坦白,两人长期从赵莹那儿得些钱财,代价是将项扶苏身边的事务私下汇报。此乃三。
这三样列完,赵莹辩无可辩,冷笑一声,说:“是我做的,又怎么样?那姓秦的小蹄子与你勾勾搭搭,难道不该死吗?她那姐姐未婚与人私通,搞臭了又怎么样?”
她这话说得可笑之极,浑然忘了自己的历史,将自己也一并骂了进去。项扶苏厌极懒语,赵侯一巴掌招呼在爱女脸蛋上,并一句怒喝:“狂妄愚蠢,无知无耻!”
我指着竹简上的这八个字,首肯道:“这赵侯还是有些水平的,这点评精尽得很。”
阿娘好笑地白了我一眼,说:“这项扶苏做事倒是条理分明,干脆利落。”
阿爹赞道:“难得的是赵侯也能黑白分明,毫不帮私!”
大家继续看信。
又说这赵侯最后的处理:赵莹不日送回京城夫家,闭门思过,暂时不许回邯郸了。任姓婆子今日入夜了就送到秦府来,任凭发落。
至于赵侯亲自到县衙走了一趟和阿爹打招呼的事情,项扶苏倒像是不知道。
项扶苏还说,事态虽已平息,为了消灭城中已有的流言,不妨让阿哥带上秦菀与我赴陈留“重游”,以消众惑,堵住悠悠众口。
信里最后说,他明日亦将暂别邯郸,赴京城参加博士官考试,若能皇天不负苦读人,“盼秦世伯、伯母垂怜,凡事或可再议”。
他卑微的语气,让我不由得双目湿润。原本清高自傲,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是被我硬拉入爱河。
阿爹收信,问我:“项扶苏要考博士官?”
我点头:“嗯,准备良久了。他说要考经济官——阿爹,阿娘说,当初您向阿娘求亲的时候,想必也是和项扶苏一般诚挚,怎么就不能推己及人呢?”
我含泪看向旁边的阿娘和秦菀,她俩也被项扶苏的信打动了,此刻都面露不忍之色。
阿爹的脸色在动摇和坚决之间反复游移,最后一横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他先考中了再说吧。博士官是那么好考的吗?那比中状元还难!他项扶苏当年不也就是个探花吗?连个状元都没中过,还想中博士官?”
“阿爹!”我不满地哭喊一声,转身气呼呼地想回房,一转念,又回头从阿爹的手里把竹简抽走了。
刚甩上房门不久,门就被敲响了。我喊道:“不许进来!”心想八成是阿娘或秦菀,要来劝我。
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人是阿哥。
我惊喜了一秒,立刻又恢复了恹恹状:“阿哥,你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阿哥,他好像又瘦了些。自从被弹劾后,阿哥就日益清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忙着东奔西走地打理家业。不过他将好些经年的死账又盘活,打理得头头是道,阿爹十分满意。
阿哥的回答让我一下子精神起来:“还不是你那项扶苏让我来的。”
“他让你来的?”我一下从斜靠在榻上坐了起来:“来干吗?”
“明日带你和二妹去陈留走一趟。”
“也是项扶苏告诉你的?”
“自然。他传书给你们的同时,给我的书信就到了小秦府,我看了信就即可赶来了。”
我心里感慨项扶苏的韬略,又是甜蜜又是自豪。随即听见阿哥说:“不过,我来这里除了通知你和二妹,还有另一件事——带你回小秦府。”
“干吗?”我不解地问。
阿哥说:“项扶苏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