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四面双虎悬鼓被侍卫推了上来,那股双虎为底座,榫接组合,两虎头顶悬着一面大鼓,看起来雄浑大气,四位侍从站里一旁,手持鼓槌。
那女子摇曳上前,立于四面大鼓之间。
鼓声起,由轻到重、又缓到急,厚重的闷响传遍空旷的场地,让人为之一振,瞬间像是立于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
谢清仪眸子微眯。
很快,女子闻鼓起舞。
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姿灵动婉转,明珰乱坠,曲线优美却又充满力量感。曳地长裙随着旋转翩然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散开的裙摆像是遍地盛开的曼陀罗,张扬迷人却充满危险。
配合着时而激烈,时而舒缓的鼓点,仿佛将人拉到漠北的战场,观看了一场尘土飞扬,热血拼搏的战事。
众人被惊地说不出话来,直到舞步停止,鼓声落下,仍然沉浸其中。
万奉先非常满意众人的反应:这可是他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他的侄女万绮思,也会是未来的皇后!
他毫不在意让万绮思穿着暴露地展现在人前,毕竟等她得到祁珩宠爱,拿到那令万千女子神往的凤冠以后,谁还会在意皇后以前的样子呢,人们只会嫉妒眼前看到的东西。
要不是祁珩不同意选秀,他也不至于费这般心思。
他满怀信心地朝祁珩望去——
让他失望了,那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凌厉的眼中也没有丝毫惊艳,甚至波澜不惊。
万奉先暗自咬了咬牙,他不信祁珩没有丝毫心动!
谢清仪也回过了神,不知怎么想的,她第一时间就望向了祁珩。
注视良久,也没看出祁珩是怎么想的。
万绮思缓缓走上高台,盈盈跪拜下去,“民女绮思,参见陛下。”
声音娇媚,身姿妖娆。
祁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默了几息,方才淡淡开口,“抬起头。”
万绮思珠帘下的唇不自在地抿了抿,闻言慢慢抬起了头,脸上的珠帘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樱桃唇,翘挺的鼻梁,标准的美人。
众人再次被吸引了目光,隐隐有些私语在人群中响起。
没人注意到,夏怀风面具下紧紧皱起的眉头,以及眼中那抹疑惑。
祁珩目光波澜不惊,仿佛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坨石头,而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
见他不说话,万奉先上前两步,拱手道,“绮思是老夫的侄女,一直敬仰陛下威名,特意准备了这支舞,祝贺陛下登基,也祈愿漠北战事顺利,天下太平。”
下方的朝臣这才恍然大悟。
哦~
万相是故意将侄女推出来,想得到陛下青睐啊。
果真老奸巨猾!
一些带着女眷的朝臣不自觉将目光移到身旁的女儿身上,心中暗自筹划着什么。
这番说辞挑不出毛病,但一听也知道只是套话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
按理说祁珩心中也清楚,众臣纷纷以为接下来陛下便要让人起来了,说不定还要赏赐一番。
却不料祁珩似笑非笑,不仅没有让人起来,反而追问道,“哦?那不知万小姐敬仰朕什么威名?”
额......
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谢清仪,“......”
嘿,不带这样找人夸自己的嗷。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祁珩是有意为难。
万绮思眼前一黑,显然也没想到祁珩会这样问她。
威名?
她深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不是学习琴棋书画,就是学习如何讨好男人,被当成工具一样使用拿捏,她能知道祁珩的什么威名?在此之前她连祁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不禁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她偷听到万奉先与同党在书房议事,偶尔传出几句对新帝的辱骂与不满,说他是“杀神”、“断脊之犬”、“昏君”之类的。
虽然她也不明白祁珩为什么会是昏君,因为偶尔听小丫鬟说,自从祁珩登基以后,颁布了好几项政令都是利国利民的,且任用贤才,解决了落岐县饥荒一事。
这样的皇帝也算昏君,那明君是什么样呢?
但这些词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她心跳加速,额间隐隐渗出细汗,目光无措地望向万奉先。
万奉先青筋一跳,目光隐晦地剜了她一眼,暗含警告。
万绮思肩膀微不可查地一抖,她定了定神,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要是今天出了岔子,万奉先真的会弄死她的。
“回...回陛下,民女常听说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
头上落下一声冷笑,低沉磁性的声音此时冷得像冰块,“先帝刚去不久,便有人说朕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难道先帝就是昏君吗,万小姐如此口无遮拦、诋毁先帝,不知又是听谁说的?”
帝王霸气倾泻而出,压得万绮思喘不过气。
一地冷汗倏地砸进地面,她猛然伏下身子讨饶,语气中满是慌乱无措,再无半点妩媚诱惑,“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民女绝无诋毁先帝之意!也不是听别人说的.......”
“哦?”祁珩偏头,“那也就是说万小姐是在朕面前撒谎了?”
万绮思心神不定,刚想解释,便听祁珩继续道,“欺君之罪,万相,该如何处置啊。”
!
万奉先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紧紧绷着脑中那根弦,咬牙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绮思绝无此意!”
众臣被祁珩这突然变脸打得措手不及,此时站在场内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求情。
只有人群中的礼部侍郎朱祯、户部侍郎马田坪蠢蠢欲动,却又碍于帝威不敢上前。
谢清仪靠在栏杆上,一边看戏还一边掏出一把瓜子,分给旁边两人一把。
邱牧云,“?你哪里来的瓜子?”
谢清仪眨了眨眼,“秘密。”
“神经!”邱牧云飞快转过头,掩饰有些泛红的脸。
万绮思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可是和他身边这位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那边,万奉先跪下后,祁珩便一言不发。
万奉先心中清楚,祁珩不过是借题发挥故意给他找不痛快,他死死咬住舌尖,猩甜的味道很快弥漫整个口腔。
祁珩,明日等着瞧,不死也要让你扒掉一层皮下来!
他掩去眼中的愤恨,伏下身子,“请陛下看在老臣为大苍社稷鞠躬尽瘁几十年的份上,饶了绮思!”
祁珩扫了众人一眼,“各位爱卿觉得呢?”
众臣对视一眼,垂下头不敢做这出头鸟。
祁珩勾了勾唇,在众人的心终于提到嗓子眼时,他开口了,只见他突然露出个笑,仿佛刚刚沉着脸发难的人不是他似的,“既然如此,看在万相多年的从龙之功上,朕便不追究了,都起来吧。”
万奉先紧紧握拳,忍着心中的怒意起身,“谢陛下。”
万绮思紧张不安的心也瞬间落了下来,“谢陛下仁慈!”
经此一事,她也没有勾引祁珩的心思了,只想赶紧回家。
经过万奉先时,一抹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万绮思脚步微顿,恐惧感瞬间漫上心头,她定了定神,快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