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之瑶抱胸而立,目光锐利:“归忱的任务是因为我要备婚没时间完成,才推给他的。那师兄呢?他怎么会突然去任务处领了个长期任务?”
沈确眨了眨眼,表情无辜又可怜:“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大师兄想出去透透气?”
——他在撒谎。
难不成真要他说实话?说舒寻是因为半年前偶然发现归忱对他有了超乎师兄弟之外的感情,才仓促接了任务离开,只为避开这段让他不知所措的情愫?
这对千之瑶这个直女来说,对象还是她的师兄弟,打击未免太大了些。
好在千之瑶没有多问,反正二人已醒,也没必要再去追究事情的源头了。
然后,这个真相等到沈确过世,她与归忱和舒寻分开的二十年都未尝得知。
顾弗的外伤早已痊愈,可心伤却难消。
江湖人最重义气,他与“柳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半年,早已将对方视为生死之交。可谁能想到,“柳允”这个身份是假的,甚至——他本人就是顾弗追查已久的狂狼会宗主樊榕川。
“其实雅州案发生前,我本在调查桂州的一桩失踪案。”顾弗忽然开口,声音低哑,“线索已经摸到关键处,却因上头临时指派雅州案,不得不转手。”
归忱一怔。
——他记得,当初他来接手桂州案时,仙门督察组理由正是“原负责人另有任务”。也正是因此,他才结识了杨观。
杨观抱剑而立,直言不讳:“原来你就是那个半途撂挑子的。我和归忱接了你查一半的桂州案。”
顾弗苦笑:“真巧啊……那桂州案,后来如何了?”
杨观神色微冷:“作乱的魔修杀了,只可惜被拐的人没追回来。”
空气一时凝滞。
顾弗垂下眼,指节攥得发白。若他当初没有转调雅州,或许桂州那些无辜者就不会……
归忱忽然开口:“这不是你的错。”
杨观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舒寻的神情难得柔和,声音低沉而平稳:“责任心别太重,有些事情没有如果。”
顾弗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勉强扯出一个笑:“看见你安然无恙,我也就安心了。那我先走了。”
舒寻也随之起身:“我送你。”
归忱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轻轻拽住了舒寻的衣角:“师兄,你的伤……”
舒寻动作一顿,随即握住他的手腕,缓缓放下:“我伤得不重,反倒是你——”他语气微沉,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还是留在这里静养吧。”
归忱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舒寻的背影随顾弗一同离开。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杨观的目光在归忱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道:“你师兄对你倒是格外上心。”
归忱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舒寻握过的手腕,低声道:“……他一向如此。”
杨观抱臂,语气平淡:“我夫人在我出门前也是这么依依不舍的。”
归忱:“……你吐槽我像小媳妇?”
杨观瞥他一眼:“不,我没有。”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没有意识到你犯了人伦大忌吗?”
——连我都可以看得出来。
归忱闭了闭眼:“又不是亲兄弟。”
杨观神色微凝:“关键在你师兄的态度吧。归忱,你是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对吧?”
“嗯,”归忱睁开眼,眸色清明,“我一直很清醒。”
山道岔口,雾气缭绕。
顾弗刚想拱手告别,舒寻却忽然开口:“道侣是男的,你们两个不会受世人白眼吗?”
顾弗一怔。
舒寻直接挑明:“别装了,我知道你和庄新是道侣。”他语气平静,“这半年你们经常有亲密举动。而且桂州案是杨君寿和阿忱接手,说明原负责人有两个——你是一个,另一个是谁就很明朗了。”
顾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舒寻前辈倒是观察入微。”他抬眼,目光坦然,“不过世人如何看,与我何干?”
舒寻定定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道:“……也是。”
顾弗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其实我刚才也看出了一点什么。”
山雾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模糊了彼此的神情。舒寻没有接话,但紧绷的肩线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平静。
“你师弟看你的眼神,”顾弗轻声道,“和我看庄新时一模一样。”
舒寻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金属的凉意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他当然知道归忱的心思,这半年来刻意疏远,就是希望时间能冲淡这份不该存在的情愫。
“修士不是最讲究道心通明吗?”顾弗忽然笑了,“这般自欺欺人,不怕滋生心魔?”
山风骤起,吹散了舒寻的一声叹息。
当舒寻回到厢房时,归忱正靠在窗边出神。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上了温暖的光晕。
杨观早已识趣地离开,屋内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师兄。”归忱转过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舒寻站在门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归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兄——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也是用这样纯澈的眼神望着他。
或许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纯粹。
而有些缘分,不管孽不孽,都是命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