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那笑声又同时响了一下。
竟是一旁的弓不嗔。
知府大人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脑袋顶:“二公子啊——”
弓不嗔赶紧收了笑声,欠了一下身,道:“对不起。”
“哎。”知府大人登时好了伤疤忘了疼,笑道:“我让你和我道歉了嘛,你就对不起?”
一个不行就两个。弓不嗔又鞠了一躬,更小声道:“对不起。”
知府大人拿摸弓不嗔脑袋的手的手背贴了贴他嫩嫩的脸颊,道:“好啦好啦,我没事啦,再对不起下去,你爹真的要宰我了。”
弓行藏:“哎王知府,自己不好意思了,不要拉别人一起下水啊。”
王知府将那顶斗笠摘了下来,翻过来翻过去看了一下:“这是小岫玉的帽儿。这孩子又跑哪去了,要是被姚老将军看见他又跑出去偷疯,肯定又要把他摁在长凳上,把屁股腰再开花一次的。”
“这都到挖藕的时候了,他不能没回来啊。”王知府也不想饶岫玉被教训,忧心忡忡地往四周巡视了一圈,没捞着一丁儿点饶岫玉的影子尾巴。
“知府大人!!”刚才那个帮忙拿担子的汉子跑过来。
知府见他急匆匆的:“怎么了?”
汉子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道:“拴在塘边的小船少了一只。”
“什么?!”知府像是訇然一桶冰水兜头倒下,他突然意识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知府:“船怎么会没有了呢?!塘里呢?塘里有没有看见船?”
汉子:“已经叫人穿着皮裤淌下去看了。这片荷塘太大了,又有大片的荷叶遮挡,能看见的水面本来就小。”
“赶紧的。多叫几个人下去。也别太急乎了。大家也都注意安全。赶紧的。我也过去看看。走走走。”王知府感觉自己的嘴皮子都有点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地,吐出来的字儿都开始自相矛盾。
弓行藏看着几个人匆匆的背影,转头看着自家儿子的头顶:“忱儿,你刚才说‘有声音’,是藕塘里有声音,对吗?”
弓不嗔对眼前急吼吼的人群并无触动,非常平静地点点了头:“嗯。”
弓行藏被弓不嗔这个死寂的说话态度搞得心里阴嗖嗖直冒寒气的,恨不得抓着他的两片薄肩,大声问他是不是刚才有人在水里呼救,而且是最后的呼救声、水灌满了嗓子眼儿,所以声音很小,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见,却被小孩子更敏锐的五感捕捉到了。
既然已经没有声音了,那再多着急忙慌也都是于事无补,弓行藏只得循循善诱、努力耐下性子循循善诱。他本来就有一种预感,他这个儿子有当变态的潜质,作为父亲,他又不愿意这么相信弓不嗔会真的这样。
弓行藏试探地问道:“那是什么声音呢?人声?”
弓行藏现在极其后悔,当时就不应该开玩笑,就应该赶紧意识到危险,赶紧问弓不嗔声音的来处,也不至于酿成大祸......他现在就希望弓不嗔说那个声音其实真的就是一只□□在叫,或者干脆就是什么水波流转的哗哗声。
然而。弓不嗔:“嗯。”
弓行藏的心彻底凉了半截。他有点不知道再怎么问下去了。
一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弓不嗔,却不知为何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弓不嗔口出狂言:“荷塘里面有水猴子在拔河。”
“啊?”弓行藏眨眨眼睛,二儿子的形象在他的心里瞬间从初发萌芽的“变态”一般的存在,变成了一锤子敲定的“傻蛋”。
“大人!!船找到了!!”
一个淌着泥水深入藕塘的男人站在深处道。
“在哪里找到的?!”王知府站在岸边扯着嗓子喊,一条一条的穿防水的兽皮裤。
男人:“就在我这个地方!整个船翻过来了,扣在水里,直接陷进泥巴里去了,难怪站在岸上什么也看不见!!”
穿戴整齐的王知府将一条腿伸进水里。饶岫玉要是真的在他们的藕塘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情况,他的这颗项上人头,如何也得摆在供香的桌子上的。
“知府大人!!”只听那那男人又道:“你瞧瞧我还发现了什么!!哈哈哈哈哈!!!”
听见他突然开始笑,王知府抬起头。
只见男人咧开一口白牙,猛地将胳膊往上一扬,将一个拖泥带水的、黑黢黢黏唧唧的东西整个提了起来。
这个看起来初具人形的东西突然被提溜着炸水而出,有点慌乱,缩胳膊缩腿儿在半空中将自己整个团成了个团儿,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根长长的大藕,很长很长,长得拖进水里,只是被拦着藕腰抱住。
弓不嗔评价道:“水猴子。”
男人紧紧抠着“水猴子”的胳肢窝儿,悬在空中摇了摇,“水猴子”被颠簸得有点怕了,挣扎了一番想要找个牢靠的东西抱着,一把扔了手里的藕条。
那些黑泥太滑了,男人再也把不了,“水猴子”跟着藕条一前一后下饺子似的又掉进了泥水里。
“啊——!!!救命啊——!!”“水猴子”嗷嗷喊道。
男人又赶紧弯下腰,伸进水里捞了一通,“水猴子”又以相同的姿势,被男人结实的臂膀举到了半空,怀里依旧抱着那根巨大的藕条。
只不过这次,“水猴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嘿嘿嘿地冲着岸上的人咧嘴笑,全身上下只有牙齿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