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天星明灭,个子很高的黑衣少年低着头,他身旁的白裙少女,满眼期待,等他的答案。
两人头顶,柿树挂满红彤彤的小灯笼,借着微弱的星光,一闪一闪。
桑明雅凑近问他:“甜不甜?”
谢知夜回过神:“甜啊。”他装作很感动的样子。
其实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刚才只是在想,以前被绑在树上挨打时,也盯着这一树柿子,想它们到底是软是脆、是甜是涩。
而今尝到了,却觉得不过如此。
桑明雅看穿他的伪装,内心鄙夷,这小魔王,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行家。
她故意激他:“这么甜啊,再多吃两个?”
谢知夜不想吃了,抬手一扔,被啃了一口的柿子,精准砸进树洞里。
不知道砸到什么东西,里面一声低低惨叫。
他没空陪她玩无聊的把戏,转身欲走。
桑明雅拉住他,温言相劝:“哎呀哎呀,咱们好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不要总拒人千里之外嘛。”
其实她的力气并不大,随时可以挣脱。
但不知为何,谢知夜停了下来。
他总觉得,比起姜弥,身后少女更像记忆中的另一个人。
他的……仇人。
身后人还在喋喋不休:“谢知夜说真的,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说,我这人很谦虚的。”
“谦虚?”
“对,还很擅长聆听别人意见。”
“呵。”
谢知夜以嘲讽终结对话。
*
“废物东西!”
四方城另一头,荒山脚下夜晚幽静,尖锐怒吼声从无名破庙中传出。
破庙蛛网密布,角落早就倒塌的土神像,被怒火波及,碎得更加彻底。
老旧破败环境中,唯有奉台崭新,上面盖的那层红布,与周围格格不入。
一团半红半黑的雾,急躁地在奉台上方打转。
“都是废物,你们什么事都办不好!”
雾气黑色瞬间高涨,语气凌厉,变出一只手,指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女人,像是要生吞了她。
女人身形瘦弱,罩着一身宽大黑袍,有意遮掩形貌:“大人息怒!”
声音倒是年轻,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娇脆中夹杂恐惧。
她知道,自己是被树妖的事无辜波及。
但现在,唯有认错可保命。
“息怒?”
黑雾忽然凑近,调子怪异,“要不我还是把你吃了吧,三阴体也是很补的。”
女子连连磕头,额上瞬间血红一片:“大人,您留着我,我可以帮您做任何事!”
“帮我做任何事?”
黑雾冷嗤,“上次你说带我进入城主府,结果我什么都没吃到!
黑雾飘向窗边,气愤指着山顶耸立的山塔,整整九层,高耸壮观:“阴山开山在即,我这副鬼样子,怎么抢得过其他妖魔?”
此处正是阴山。
阴山是上古遗落的神脉,每逢百年,开山一次。每次都有无数灵物,喷薄而出。
黑雾又漫出些红色,两色交错,状似蝴蝶。
它就是令姜尘头疼的蝴蝶妖。
一个月前,它试图重塑神镜,遭受反噬。
虚弱至极时,它来到四方城,等待阴山开山。
机缘巧合下,蝴蝶妖逮到落单的林婉衣,准备吃了她,滋补一二。
林婉衣连忙求饶:“别吃我,求你别吃我!我知道更适合大人的,她是至阴之体,我一定将她抓来,献给大人!”
“哦?说说看。”
世上还有比三阴体更补的人肉?
林婉衣压住恐惧,娓娓叙述。
她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三阴体,可姜弥,却是更为罕见的五阴体,且身负寒毒,而不死。
说句世间最为纯粹的至阴之体,毫不为过。
蝴蝶妖才没那么蠢:“城主府全是法咒,我根本进不去。”
见有转机,林婉衣忙表示:“大人,您附身在我身上,我可以带您进去。”
借三阴体附身,避开法咒,倒是一条路子。但过阴不能将它完全带进城主府,想进去,最多拿出一成精魂。
于是一人一妖,特意挑了个姜尘和姜扶砚都不在的时机,去城主府,赴谢知夜的约。
这样一来,姜弥出事,林婉衣可以洗脱嫌疑,推到谢知夜头上。
但不出意外,那次行动失败了。
蝴蝶妖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醒过来,一成精魄已经被震出城主府。
“我都快饿死了。”
蝴蝶妖幽幽凑近女子颈侧,嗅了嗅,还在惋惜,“至阴之体啊,可比你有用多了。可惜,都怪你没用。”
林婉衣只能不停承诺:“大人,下次!下次我一定把他们都带出来,供您享用!”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再失败……”
蝴蝶妖呵呵笑两声,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
两人争论半天,最终,谢知夜还是搬了回去。
当他躺在地上打地铺,眼神幽怨,盯着床上少女放下帷帐,笑着和他道晚安。
谢知夜才意识到,又上当了。
“你让我回来,就让我睡地上?”
地上怎么了?他不是应该很习惯吗?
桑明雅真是不理解,手掌垫在枕头和脑袋之间,侧着脸,看坐在地上的少年。
他的不满,溢于言表。
桑明雅弯起眼睛,给他戴高帽:“你看那些妖怪多猖狂,我一个弱女子,实在害怕啊。有你守着我,我安心多了。”
她害怕?
谢知夜无话可说,再抬头,床上少女已经翻过身,拿薄背对着他,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谢知夜:“……”
雪鸦痛心疾首:“我就说这个女人不安好心吧,主人你……哎!”
作为忠心臣子,没人懂它,此刻有多么恨铁不成钢。
“闭嘴。”谢知夜暗自咒骂一声。
看来炖这蠢鸟,是势在必行了。
她睡床,他睡地。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流水般淌过去。
两日后,冬棋带来个好消息:
拖延半月的仙宗弟子,终于姗姗来迟,城主正在殿厅,接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