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魔王蹲在娃娃机边,在小孩的注视下帮他夹着娃娃。
“想送给五条老师,但我现在控制不好力道。”
乙骨忧太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把自己手里的游戏币一股脑地倒进魔王的盒子里。
“觉先生,能帮我夹一下吗?”
魔王不敢告诉他自己的真名,随便胡扯了个发音相似的假名。
他歪了歪头,反正也不知道做什么,就顺便帮他一个小忙吧。
他手指上异化的黑色尖指甲被咒力一道伪装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脸。
很温热,带着属于活人的满溢着的生命力。
曾几何时,这份温度也属于他自己。
乙骨忧太被冰了一下,但没有挪开。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与自己所认识的五条老师长相相似的青年,浑身散发着熟悉的,令人难过的悲伤。
稍微笑一笑吧。
乙骨忧太不由得想起那个重伤卧床之后,就连笑容都变得虚弱的老师。
连心情都变得柔软起来。
“稍微笑一下吧,觉先生。”
他抬起手,幼童肉乎乎的手指摸上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戳着他瘦削的脸颊,勾勒出一个僵硬的笑。
乙骨忧太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暖的,属于现在的他的羞涩笑容。
上一次露出负面意味之外的笑容,是什么时候呢。
魔王感受着温热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乱摸,思绪却飘得很远,像断了线的风筝,走向了自己所不愿追忆的过去。
当五条悟还是五条悟的时候,他也不是爱笑的孩子。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与他人格格不入的漠然,对自己,对世间的一切,都能轻易看透的无趣。
“不爱笑呢,悟少爷。”
五条杏抱着四五岁大的五条悟,怜惜的逗弄着他。
那时还会用带着爱意的眼神注视他的,他的生母,总是温柔地摸摸他的头,什么也不说。
他们其实说的都不对,在战斗中时,五条悟是很爱笑的。
仿佛被灌注于己身的一切不可承受的目光,一切无法表达无法在意的心情,都能在与他人的战斗中释放出去。
五条悟发自内心的为纯粹的战斗而感到无尽的快乐。
就像将弹簧压抑到极点,猛然放手的那一刹那。
无尽的快乐与自由拥向他。
那是他无法在日常中得到的东西。
但一切都转瞬即逝。
当他变得不再像自己,真正的对人类大开杀戒之后。
五条悟的嘴角下意识地咧出一个狰狞而像极了两面宿傩的笑容。
却不再感受到快乐。
而是发自内心的,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如坠冰窟。
他的笑容从此不再带着任何正面的,令人愉悦的特质。
复仇的杀戮,毫无目的杀戮,随性的杀戮,眼前的一切被鲜血染红,手上却连一丝一毫的血液都不沾染。
五条悟的眼前只有无尽的迷茫与痛苦。
只要这样的自己继续如此的苟延残喘,世界早晚会被自己血洗。
五条悟不再笑了。
直到世界与自己共同走向最后的黎明,他望向与自己一同变得崩碎的两面宿傩。
五条悟解脱般的笑。
世界不会消失,不会破碎,死去的人不会死亡,不会被人遗忘。
世界会扭转,重头再来。
为了创造一个美丽的,从头到尾都未曾错过的新世界。
五条悟再一次得到了笑容的资格。
只是那份心情已经太过遥远,闪耀着属于他的幸福时代的锈色,已然不可追忆。
他模仿着乙骨忧太,牵动着脸颊上僵硬的肌肉,露出个哭泣般的笑容来。
亦如那个被亲生父母抛弃,被所有人利用,孤独地死去的孩子。
五条悟死去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僵硬的笑容含着乙骨忧太看不懂的东西,却有一种令人想要哭泣的酸涩。
他知道的,只有来自过于遥远的世界的乙骨忧太才会知道的。
即使灵魂带着微妙的差异,
即使外露的容貌不同,
他依旧能够辨识出来的,
属于五条悟的灵魂。
即使并不是自己的五条老师,不是孤独地在宿舍里死去的老师,也不是独自应战两面宿傩的老师。
只要他还是五条悟,乙骨忧太就会坚定的,无论善恶地跟在他身后。
那是他本应做到,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乙骨忧太是一个转生者,目前的人生,是他的二周目。
他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一个他什么都没有做到,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的世界。
里香,五条老师。
最纯真的爱着的女孩在他面前失去生命,发自内心敬仰着的老师在他面前被折断脊梁。
乙骨忧太是人生的败者。
当他察觉到异常,赶到五条悟的宿舍时,他依旧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