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不清楚排球规则,但竞技比赛怎么看都是进攻强的那一方,可是猫头鹰阵营打出去的球似乎怎么都落不了地,弹回,打出,又弹回……
音驹的队伍就像一只灵敏老练的猫,蛰伏着,静待着,时机成熟,少女看见音驹左右两路攻手高高跃起,啊咧,居然是那个布丁头进球得分。
可是好爽。
夏夜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前面看比赛,音驹得分她也莫名与有荣焉。
好厉害,传递到每个人手中只有零点几秒的排球就像有生命一样,连接着现场一切,进球的呼声,失意的安慰,场下分析局势,观众闲聊,男女邂逅,讨论今晚吃什么……
这些夏夜不曾见识到的,栩栩如生的日常,此刻全部都汹涌着灌入她五感所有。
就好像,黑白的世界从此有了色彩。
“好样的,研磨。”
黑尾揉乱自家幼驯染的头发以示鼓励,眼角飘来一缕深青色的长发,他抬起头冲着夏夜笑出大白牙。
暴露了,夏夜脸一热,微微颔首,如梦初醒一般转身跑走。
黑尾笑意不变目送少女,旁边的山本凑过来一起看:“学长刚刚在和谁抛媚眼……呀好漂亮……”
*
出了学校,夏夜一路狂奔,稍带不安的脸掠过街角树影。
下午四点放学,五点十分左右跑到家,这样就能在六点钟姑姑和姑父回来时把晚饭备好。
这才是她的日常,刚刚在排球场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梦中泡影。
可这次夏夜回来晚了,她听到门把手拧转的声音时还有一个菜在锅里煨着。
少女顿时心惊,把煮好的菜端上桌,摆好碗筷,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姑姑,姑父欢迎回来,可以吃饭了。”
她的姑姑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厨房洗手,出来打了她一巴掌,怒气冲天:
“为什么这次晚饭还没有准备好,是在浪费煤气还是想饿死我们?我们不仅要供远在美国的儿子读书,还要养你这个丧门星,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恩情的吗?!”
夏夜被打的措手不及,半边脸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痛觉里似乎还有女人刚刚洗完手的水珠滚落。
女人越是像魑魅魍魉一般张牙舞爪,少女就愈加恭顺:“对不起姑姑,是我准备不当。”
“好了好了,夏夜已经做得很好了。”
等姑姑出完了气,她的姑父才装模作样劝架,毫无顾忌想去抚摸少女的脸庞:“哎呀都这么肿了……”
夏夜侧头躲开,姑父越是这样姑姑就越会针对她,少女依旧逆来顺受赔笑道:“菜已经好了,我去端出来,姑姑姑父快吃饭吧。”
每天的晚餐都是夏夜最煎熬的时刻,她必须忍受饭桌上姑姑的挑三拣四,回答的语气不能有半分不悦,恭谨如佣人。
即便是这样,女人还是有借口发作:“汤太咸了!”
调羹摔回,刚滚开的汤溅到少女皓腕,立马烫出一片红。
夏夜微笑:“好的姑姑,明天我会放淡一点的。”
晚饭尾声,女人又问多出来的饭想干嘛,夏夜堆出一个酸涩的笑容想解释什么,就看见她将全部饭盛完吃掉。
少女暗下眸子,笑容不变,看着饭桌一片狼藉,心里叹着气想今晚要熬夜了。
等姑姑姑父吃完,夏夜洗碗,打扫卫生,将整个家收拾的一尘不染姑姑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她才回到房间。
到了凌晨两点,少女静悄悄来到厨房,淘米煮饭,然后就着盐巴捏饭团。
国小毕业那年,夏夜的父母车祸去世,而从鬼门关回来的她从此过上了被亲戚轮养的生活,可渐渐的,那些亲戚全都销声匿迹,只剩下寄宿到姑姑这里,她没有资格抱怨什么。
刚煮好的饭烫得少女手指起泡,她顾不得疼痛,赶紧用紫菜卷好饭条再切开。
当年怀抱着她用身体抵挡冲击的妈妈,临别的叮咛是要她好好活着,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活着,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一个人住了。
所以……所以……
想到什么,少女自嘲般勾了一下嘴角,大滴大滴眼泪忽然涌出砸到七扭八歪的饭团上。
所以像下午那些幸福又普通的同龄人日常,黑尾学长邀请的排球部入社,她怎么有资格点头答应。
生怕吵醒姑姑姑父,夏夜死死咬着牙,若有若无的抽泣飘荡在空中,细弱地流动在压抑的氛围里,仿佛连接了什么。
背对着的墙上,一只巨大的似要吞噬少女清瘦背影的黑色眼睛忽然凸显而出,那是一个膨胀数百倍的人眼,睫毛坚如钢针,瞳仁带着被惊醒的情绪,周围布满血丝,在夏夜回身的那一刻又扭曲着没入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