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轻衣穿着女官服,又出现在太后宫中,那多半就是夏太后的女官了。若慕容蓿没有猜错,这个代替她的人,多半就是吕轻衣,吕相国之女。
轻衣是太后女官,日后成了王后,自是感念太后的提携之恩,不会对太后不利。而且,她的性子也软,很好拿捏,这样的媳妇,对夏太后是最有利的。
而朝堂之上,吕相国受信远侯压制,也急需找个地方来掰回一局。让吕轻衣成为王后,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吕相国定也乐见其成。
这么一来,太后、吕相国和信远侯三人又微妙地平衡了。
可是,这不是流玥想要的。他想要的是砍掉这三根粗壮的旁支,所以,他就一直用宣华太后的懿旨拖着这件事,到现在不能再拖,索性就将她这个什么都没了的废人扶上王后宝座,将位置先占了。
真糟心!
慕容蓿太阳穴突突跳着,看着身侧平易近人的夏太后,脸上的笑已经僵硬。
夏太后一句一句的体己话,并不是真的怜爱慕容蓿,替慕容蓿着想。只不过是想看看她的态度,说到底,这不是个她愿不愿意做王后的问题,而是个她站哪队的问题。
头疼。
慕容蓿略一思量,徐徐从太后软榻上起身,而后退了几步,深深一拜:“阿蓿谢太后怜爱,还请太后莫要忧心。侍奉大王,并非他强权所逼,而是我自愿的。”
“阿蓿少时不更事,总是去寻大王的不痛快。他挑我的刺,我找他的茬,多有龃龉。但这些都是过去了。”慕容蓿抬起头看夏太后,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诚恳些,“大王心胸宽广,并未将少年时的事放在心上。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更何况,我现在也晓得了,他的许多话虽不中听,但都是出于爱护我之心。”
流玥这些日子对她宽容忍让,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慕容蓿在说这些违心话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心虚,而被夏太后质疑。
夏太后从榻上下来,扶起慕容蓿:“你当真想好了吗?”
“嗯。大王这十多年守着与我的婚约,这份心,阿蓿很是感动。”
夏太后轻轻笑了:“那便最好了。玥儿是很喜欢你的。你不知道,当初从上郡回来,我同他提退婚的时候,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第一次同我置了气。”
慕容蓿在听到“很喜欢”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跳陡然慢了一拍。
这不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句话了。
第一次是明皎说的。当时,她觉得明皎大概是被宣华太后的赐婚气疯了,口不择言,完全没当回事。
第二次是慕辛夷说的。那家伙向来见不得她好,她始终觉得,这是慕辛夷的诡计,为的是哄着她生出些少女情怀,到时在流玥面前出尽洋相。
第三次则是吕轻衣说的。不过,当时她与轻衣闹了些不愉快,吕轻衣不但说了流玥喜欢她,也说了她喜欢流玥。情绪上头时说的话,当不得真,她也是听过就没理。
现在又从太后嘴里听到了这话。
慕容蓿又想到这些日子的相处,不由迷惑了。
流玥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她找他茬?喜欢她找他打架?喜欢她给他挖坑?
他是有受虐倾向吗?
慕容蓿怔怔出神间,夏太后又拉过她的手:“既是愿意与玥儿成婚,那便去试试婚服吧。内司服已经做好了,送过来也好些日子。只是你与玥儿一直没到雍城,便先放在我这儿了。”
夏太后拉着慕容蓿转过几个回廊,进了一间偏殿。
吕轻衣和一众宫人早已等候在那。宫人们托着三个托盘,盘上是大婚的礼服、绶带组佩以及一方白玉王后玺。
“轻衣,替慕容女爵更衣。”夏太后吩咐道。
吕轻衣应了声“诺”,便将慕容蓿请进了内室。然后,她与几个宫人一起,公事公办地替慕容蓿解衣再穿衣,全程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慕容蓿有点心虚。
吕轻衣从小就喜欢流玥,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流玥,成为他的妻。可惜,造化弄人,宣华太后为流玥选的是慕容蓿。
而现在,轻衣有机会代替她嫁给流玥,圆了她一直以来的梦,可慕容蓿思量了一番,还是为了自己拒绝了太后的提议。
不知道轻衣知不知道夏太后的安排,若是知道,定要恨她吧?明明说不嫁流玥的,是她慕容蓿。信誓旦旦保证,只要流玥地位稳固,就不阻止她嫁给流玥的,也是她慕容蓿。
可结果,穿上嫁衣,与流玥一起走进宗庙的,还是她慕容蓿。
若她是吕轻衣,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慕容蓿了吧?
内室里安静得只有衣物摩挲的声响。
慕容蓿很不自在:“轻衣……”
“殿下有何吩咐?是轻衣束太紧了吗?”吕轻衣问,声音无波无澜,生疏冷淡得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慕容蓿沉默片刻:“没事。”
随即又是一阵静默。
这阵静默最终是在宫人一声“大王、信远侯到——”中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