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并未贴紧,而是恰到好处地把握着将碰未碰的分寸。
「我们去和你阿爸说一声,之后我送你回家——」
他望向手电筒光束的方向,「还有他。」
手电筒的光束照向车子,程蒲半边脸沐在光里,另外半边又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表情。
「或者……我们自己走也可以。」桑西试探地说。
从索朗和程蒲有限的几次接触来看,两人似乎不太对付。
如果要一起走……
感觉至少有一个人会不开心。
索朗还没回答,院门口又出来了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踉踉跄跄,脚下软得不听使唤,另一个艰难地拉扯着前者的胳膊,见到索朗,赶忙招呼道:
「索朗!来搭把手!他喝得有点多,醉得走不动路了!」
索朗皱起眉,看了一眼墙边苦苦挣扎的两人,又转向刚从车里出来的程蒲。
最终做出了决断。
他放下了护在桑西背后的胳膊,嗓音沉得像大雨来临前的阴云。
「要注意角落里,有没有动物的脚步声、不属于家畜的叫声,以及会反光的眼睛。」
一句话没有任何铺垫,甚至连桑西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程蒲却从容地应下了:
“放心。”
索朗看着他,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随后,便朝着那个喝多了的少年走了过去。
他架起对方的另外一只胳膊,三人彼此搀扶,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和安古告别后,程蒲与桑西一起返回住处。
程蒲像对索朗保证过的那样,对于看不清的阴影始终保持警惕。
苏临也被安排在了村民家的空房,恰巧和两人顺路。
他不会藏语,路上耐不住寂寞,凑到程蒲身边,重重一拍后者的肩膀。
“程哥,我就说你有办法,果然没错吧!”
“我和姚主任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没想到村长居然这么顺利就答应了。”
他的眉毛挤在一起,朝程蒲挤了挤眼睛:
“哎,你到底和村长怎么说的呀?之后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也学习一下。”
桑西偷偷瞥了程蒲一眼,也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向旁人讲述两人经历的事情。
谁知程蒲恰好在此时偏过了头。
她看到他的眼尾向上挑起,朝她弯出一个浅浅弧度。
“这次纯是我运气好。”
“当时我坐在车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有一只白牦牛走过来,敲响了我的车窗。”
苏临满脑袋问号:“……什么白牦牛?牦牛还会敲车窗户吗?”
桑西会心一笑,又不好在苏临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得绷着唇角的笑意,故作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
正巧走到了桑西的院子,程蒲停下脚步,低哂一声。
“你还是早些去住的地方吧,别让人家等你太久。”
苏临如梦初醒地一拍脑袋:“对对对,那我先走了,程哥晚安啊!”
桑西觉得,苏临这个人有点意思。
他身为净土自然保护中心的总负责人,却一点也没有负责人的派头,说话做事都很接地气。
而且看他和程蒲的互动,也完全不像是上下级,反而像关系亲近的朋友。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她忍不住问。
“我们是大学舍友,毕业后我进了企业,他去了公益组织。”程蒲回答。
大学。
这个词汇对于桑西而言有些陌生。
「在大学里……都会做些什么?」她眨了眨眼。
程蒲微微一愣,再开口时,语气比平时更加温和:
“上课、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写作业……我一般都是和舍友一起。”
桑西恍然大悟:「那和我们有点像,夏天出去放牛的时候,我们也是几个人一起出发,彼此还会分享吃的。」
「这样我就懂了,难怪你们俩可以互开玩笑。」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程蒲挑起眉,转瞬又释然了,低低地笑了声。
“也差不多。”
院门上的锁被打开又关严,两人互道晚安。
桑西搭上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推开。
她转过身,看向院子对面。
程蒲也还没有进屋,浅色冲锋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桑西清了清嗓子,语调轻快:
「今天真是漫长。」
「不过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程蒲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半转过身:“怎么说?”
「因为,你现在是合理合规地借住在这儿啦。」
「明早哪怕有人敲门,也不用像今天早上那样藏着掖着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一片小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