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之倒是会画画,也不知他有没有画过自己?
玩够了,看够了,他重又握起元稹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轻轻扣好。
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明天的制举试,或许能带来一个全新的开始呢?
四月丙午,上命宰臣监试制举人于尚书省,不欲亲试。元白相顾辄笑,携旧年所赠之兔毫细管笔就试,以三条烛为限,阅邦国之所需,而行制策于殿中。
二十七日,结果揭晓,元稹居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人第三次等,白居易居第四等。
“可以啊微之,十八人中第一人呐!”
“恭喜恭喜哎!只是我有些好奇,按理来说你和乐天闭门累月同吃同住这么久,应当考得大差不差啊,你俩等次之间怎么还插进了两个人……”
“是我技不如人,莫怪莫怪哈哈哈……”白居易纵情饮下一众友人前来道贺的美酒。
考试的结果,元稹第一,他第四,可白居易这高兴劲儿,却活像是自己考了第一。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微之的大名已经在朝中传开了,他的那篇制策,可是引得韦相和张舍人拍案叫绝呢!”
“……”
细草微风岸,年轻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白居易已经有些醉了,三度登科,两度与元稹同时登科,无外乎他如此欢欣愉悦。相比起来元稹这个榜首反倒沉稳许多,无论怎么饮酒都面色如常,还时不时劝他两声,莫要贪杯了。
“微之……我发现,这世道对我还……挺好的……”
宴毕,元稹照例将醉醺醺的白居易背着回到华阳观。背上的人絮絮叨叨了一路,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觉得,这世界对他真好。
元稹知道白居易幼时家道中落,颠沛流离,成长过程着实算不上无忧无虑,可他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觉得上苍对他真好。
他将他安置在床榻上掖好被子,正欲起身,却发觉自己的衣袖被他拉着不肯撒手。于是元稹就耐心地坐在床边,待白居易熟睡后,这才轻轻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出。
他来到一个置物箱前,打开箱盖,从中取出两页薄纸,退至庭院中借着月光细细查看起来。
那是一份口供。
院中槐树落下满地芳华,这样的夜若在平时,恐怕少不得吟咏赋诗一首。可此刻的元稹却浑然不觉,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份口供上。
制举第三次等人委中书门下优与处分,换言之,无论自己被授予什么样的职位,在圣人面前说上话应该都不成问题。
他紧攥着的手骨节处已明显发白,眼神冰冷得可怕,似是寒霜一样。
不久后,这批制举之士的任职安排也下来了,元稹为左拾遗,白居易出为盩厔县尉。
“啥啥啥……盩厔?怎么这就给你发配走了……”
白行简拿着白居易的告身左看右看,可即便给它盯出一个洞来,也无法掩盖上头“盩厔县尉”几个明晃晃的大字。
“好了好了,也算不得发配吧,好歹是畿县呢。”
白居易拿回告身收好,尽管嘴上镇定自若地接受了,可目光中藏不住的失落直接出卖了他。
“虽说距离京城也就一百里,但畿县官员无故不得离开任所,恐怕你和微之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成天腻在一起喽,”白行简惋惜不已,随即又笑哈哈地搂住他玩笑道,“不过阿兄你大可放心,汝挚友我养之汝勿虑也……”
“干什么干什么,”白居易被他不着边际的浑话逗笑,伸手一点他脑袋,“你在家好好准备科举听到没,等我秩满回来,若还不考出个结果,有你好看!”
白行简连声允诺。
就这样,新任的盩厔县尉,带着挚友与至亲的不舍眷恋,在满城杨柳中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