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叔庆可是出了名的贪财,完全就是小人一个,乐天你接近他,到底要做什么?”
白居易默不作声,足足沉默了半晌。蝉鸣阵阵,茗香缭绕,本该是一个令人惬意的静谧午后。
“微之走了,梦得也走了。”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的离开,尚且能归于君臣之间的私怨,可其他人呢?”
“这么一说,这半年里调任外地的人,无论官职大小,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
“主战。”
“……如今,公开表态竭力主战的人里,只剩下两个人还留在朝中了。”
武元衡,裴度。
李建不解,“可这和郭叔庆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去了。”白居易神情淡淡的,“在力主停战的人里,他可是喊得最卖力的。王承宗、李师道之流想要停战,倒好理解,可如他这样的朝臣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战事劳民伤财,可到了眼下这般地步,就连王承宗都看得出来只要朝廷坚持下去吴元济必败,可一旦停战,就意味着彻底放虎归山。尽管他们理解部分停战派哀民生之多艰的心理,可更明白,郭叔庆其人绝不是其中之一。
“你莫不是觉得他如此进言是因为与李师道之流有所勾连,是在替他们做事?你可有证据?”李建越想越惊恐,连忙攥住白居易肩膀晃了晃,“你不会想对他做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不过赴一场宴,赏一赏宝而已。杓直,你想哪儿去了?”
他乌黑的双眸一如既往坦亮,李建盯着这双眼睛迟疑半晌,悻悻地放下了手。他的直觉告诉他白居易似乎变了,哪怕依旧喜爱饮酒喜爱吟诗,他就是觉得他变了。不知从何时起,白居易望向人群的眼神中多了许多自己读不懂的内容,再不像以前那样能一眼见到底,如泉水一般清泠。
就这样,他们一起来到了赏珍宴上。
酒过三巡,众人眼瞧着天色已暗了下来,纷纷开口提醒郭叔庆,迫不及待想要一观东海鲛珠的光彩。
“莫急莫急,在下这就带诸位上藏珍阁,大家尽可一次看得够!哈哈……”
走出堂屋,一行人热热闹闹来到一座小阁楼。这郭少卿家的庭院、楼阁,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满堂的琉璃、檀木器具不必说,光是院子里一盏盏大理石灯都熠熠生辉分外夺目。
饶是在场的宾客再有阅历,在见到那颗璀璨的明珠时,也忍不住发出赞叹。这间阁楼里没有点一盏灯,却被眼前这颗大如果实的明珠映照得十分清晰,恍若笼上了金色的光晕,虽然不如烛火那般耀眼,但这别样的温和使它无愧担上人间至宝的名声。
郭叔庆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在大方展示一番过后,小心翼翼把鲛珠收回匣中,又仔仔细细锁上。
“如此罕见的宝贝让郭少卿得了去,当真令人艳羡不已啊……”
“不过是在下偶然间自东海所得,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哈哈哈……”
当他们再次热闹着退出阁楼回到庭院中时,已然月上中天,夜幕低垂。坊市外夜禁,于是郭叔庆便吩咐仆从,准备按照原先安排带诸位客人去各自的客房歇息。可谁知还没寒暄一两句,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瞬间打破了所有平静。
“有盗贼,有盗贼啊!!!”
贼?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几个胆大的立刻调头跑回院中,循着叫声的来源望去,却见一个全身漆黑又蒙着面的人影跃上藏珍阁的屋顶,正欲逃之夭夭。
那人身形极快,只能借着院中的灯火依稀看见黑色的残影。宾客们大惊失色,主人更是惊怒交加,他指向那人影,几乎要暴跳如雷。
“赶紧给我拿下啊!”
有仆从立刻一跃而上试图追上去,顺手朝黑影甩出几颗石子,黑影纵身一闪,凭空抓住石子不客气地往回一扔,将紧随其后的两个郭宅仆从悉数打落在地,他自己则趁机翻出了院墙,借着外边的高楼树影躲藏着跑了,再不见踪影。
白居易似是被眼前的变故吓得不轻,他颤抖着抓住李建的胳膊,磕磕巴巴问道,“这……怎么会有贼呢?长安城里怎么会有贼呢!”
“主人!”又有几个仆从自阁楼中慌慌张张跑出,还未停下就急忙跪在了郭叔庆眼前,“鲛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