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看重物质,但她放弃了理科,想要在没有余远岸的地方走出一片天地,何妨借一借凌云的顺风呢?
李酒音有了努力的目标,和接近易宜的理由,就不太顾及别人看她的眼光。
她主动和易宜交好,虚心向他求教,终于在不久之后,在其他同学的羡慕声中,也得到了入职‘凌云’的机会。
毫不夸张,一直以来,易宜都是李酒音努力的方向。
哪怕李酒音因个人原因,无法在深城和易宜并肩作战,但只要易宜需要她,她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来深城,在这座此生最惧怕的城市,和此生最惧怕的余远岸遭遇上。
李酒音来深城,看似是对大领导的服从,是考虑到自身能力和责任。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易宜这个人,才是支持她来深城冒险的……唯一原因。
今天,也是易宜亲手撕碎了李酒音的梦。
他将她狠狠踹落云端,让她回到残酷现实世界。
“音音,你还好吗?”
易宜的话语,蛮狠地灌入李酒音的听觉神经。
似一道尖刻利刃,顺着神经,侵入李酒音心脏。
她把手捂在心口,唯恐自己承受不了这份沉重的打击,用力挤压,再用力。
直到胸口传来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我不太好,易宜。我真的很难过……”
李酒音抬头,看向易宜,眼泪隔断她和他之间的情谊。
不知何时开始,曾经相熟的他们,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
“送你回家,好不好?”
易宜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电梯里带。
李酒音挣扎,无果。
只好仰头望他,低声质问他,“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电梯下行,微微摇晃。
易宜松开李酒音的手腕,后退,靠在厢壁上,低头苦笑。
他掏出烟盒,却又没找到打火机,便一把揉了烟盒,使劲踩在脚下。
碾压,碾压。
“大领导在月华饭店,如果你想弄清楚,自己去找他吧。”
电梯回到一楼。
李酒音走出去,再次被易宜拉住。
“音音,进入凌云有多不容易,你和我都明白。如果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真相,让自己丢了工作,我觉得你有必要再深思熟虑一下!”
“谢谢提醒,我想得很清楚。”
月华饭店附近,有好几家一体经营的高尔夫球场。
李酒音估摸时间,这会儿大领导该是酒足饭饱,需要活动一下。
她直接打车去了最贵的一家球场,没贸然进场,坐在休息厅,安静等候。
透过落地窗,她看见大领导在挥杆,在嬉笑,眼泪便更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八年前,妈妈受心理刺激,忽然失聪了。
她们母女回江城,遍寻助听器,却屡次被告知妈妈情况特殊,并非听力受损。那些人建议她不要给妈妈佩真的助听器,戴个哄人的玩具就好。
人工智能还没发展到完全自主学习的程度。
没有哪一家公司敢于保证,他们提供的助听器能真正做到全幅段增益的自适应调节。
绝望之中,只有‘回音助听’一家,愿意卖妈妈助听器。
它家的工作人员,还给出了承诺:
——“回音助听器的自助调节功能,是国内市面上最厉害的!如果回音也无法满足你妈妈的需要,便再无别家了。”
李酒音回想过去,更觉得自己是傻子。
为什么会听信那人的话。
为什么把“回音助听”想像成救世主?
他们之所以能做到全市场最厉害,不过也得益于背地的不入流脏手段,罢了。
声纹技术……人工智能自主学习……
李酒音深深吸气,猝然屏住。
颗颗泪水砸在她的大衣上,地板上。
声纹技术,是世界一流的。
但利用余远岸研究的声纹技术,获取不正当利益的凌云,是不入流的!
“李酒音?你在这儿等人?”
突如其来的嗓音,拉回李酒音的思绪。
她眼皮还有些肿,看走来的人时带了圈光晕,很不分明。
“嘿,姑娘,不认识我啦?”
大领导的臂上搭着球衣,在不远处,脸上有笑。
李酒音回神。
她上前帮领导拿球衣,引着领导坐下,又倒了温茶给领导。
等自己也坐下来,她便单刀直入,“‘回音助听’计划在no.8上搭载声纹技术,是您默许的?”
大领导握着茶杯,不疾不徐地开口,“声纹技术,和AI技术的融合,是发展大势,话题度和市场关注度都很高。”
李酒音微怔,“高话题度,高市场关注,就是您坚持和回音合作的原因?”
大领导收回手,环抱胸前,笑道,“余远岸是高尖端人才,身上有其他人没有的人文情怀,这一点,既是两家公司合作的原因,也是我本人欣赏他的原因。”
李酒音不信,“您是商人,能否赚钱才是第一位考虑!可您一定早知道,余远岸的技术在国内没有施展空间,也就是说,他无法帮您赚钱——”
“你恐怕不能妄断吧?”
大领导的手搭在桌沿,松松支撑,歪头的动作稍显玩笑。
“你可知道,自从凌云和回音合作的消息放出去,我们的股价几天就翻了一倍。就在刚才,我的经理人还告诉我,只要这次合作继续,股价还可以再翻一倍!”
话音延绵,李酒音好似被人推了一把。
再柔软的沙发,也吸收不掉这番话带给她的冲击。
可她早该知道大领导是唯利的商人,又凭什么奢望可以从大领导嘴里听到高尚的说辞?
“领导,我从十八岁起就很敬重您了。记得当年我参加最后一轮面试,您也在场,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在我身上看到了别人没有的人文情怀……所以……您那时就打定主意,要像今天利用余远岸一样,把我当作赚钱的垫脚石?”
大领导表情凝住。
忽而,又摇头笑起来。
他似乎在笑李酒音工作四年至今,还幼稚天真得像个象牙塔里的大学生。
“生意场上,不就是互相利用?”
须臾,大领导摊摊手,表情变得严肃。
李酒音不再抱任何希望,噌地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的视野,让她第一次惊讶地发现:
平时无比英明神武的大领导,也不过一个有钱的秃顶老男人。
“恕我告辞,”李酒音愤然离开。
她想联系余远岸的父亲,找‘回音助听’的余老板说一说这个惊天秘密。
余老板和余远岸是亲父子。
如果余远岸真被一群人合伙哄骗、利用了,余老板不会任由一切发生的。
绝对不会。
李酒音相信自己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