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心中打了个颤,连忙抬头,只等着宋玉昭发话。
这景安郡王看着面善,实际上却未必是个心慈的主,且不说宋玉昭平日表现出来的态度,单是一靠近景安郡王便浑身冒冷汗,他也不能轻易落到他手中。
可现在的情况偏偏是,他的去向并非是由自己说了算。
当下的他,就如同一个物品,供眼前这二位身份高出他无数倍的人拉扯商议,若是他们愿意,他甚至可以被当成一个筹码,加值降价,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宋玉昭半晌没开口,鸦黑的睫毛垂眸间在双颊扫落一片淡淡的阴影,眉头半松未松,像是在认真思考。
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可以商量的意思了。
谢照与立刻抬手唤人,“玉奴。”
远远候在一旁的少年闻声立刻上前,走近一看,正是方才要和沈佑比试的那位白净男子。
“我向来喜欢机灵的人做事,有玉奴时时提点教着,总比在战场九死一生要强得多。”
玉奴站在一侧,眉目垂着,看着十分乖顺,宋玉昭似打量般看他一眼,仍未开口。
谢照与喜欢一切精致而无用的,像府院里葱郁却碍眼的的花草树木,专门为一座假山令辟出来的远路,甚至是身边保他生死的侍卫。
思绪越跑越偏,她眼神不知落在哪个地方,脸色不算阴沉但也实在说不上好看,两臂环胸站在周遭的喧闹里,凉薄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
这番场景落在沈佑眼里,只觉得她像是从泠泠月色中走出来的,身上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冷清,浑身上难以接近的淡漠气质被骤然放大。
似乎下一刻就会松口任他被谢照与带走。
半晌,宋玉昭从回忆里回了神,终于要开口。
见她换了神色对上谢照与的那一瞬,沈佑原本尚存的一丝希翼终于破灭,指节不自觉收紧,心中泛起的浪涛一下子又平息下来,等着宋玉昭开口。
他又有什么理由生气?
论公,他来到军中,接受调度自然是应当的,论私,他如今还承着她的恩情。
甚至只要她愿意,哪怕让他去杀了这个令她时时厌恶的伪君子,他也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这么想着,沈佑平息下情绪,眸色轻垂,像是个被分配去留的物件一样杵着,良久没敢直视不远处抱臂打量着自己的女子。
“沈佑,你——”
沉寂的夜色忽而一滞,沉重闷响的战鼓声忽然穿破黑夜传入军营,宋玉昭话音一顿,抬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骤然一沉。
“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军宴,将士们并未饮酒,战鼓声传入众将士耳中,原本四散的将士如如一张被迅速收紧的网般聚集到一处,佩甲握刃,一气呵成。
宋彻带人先去察看情况,孟元修则在营中安排调动人马,留在营中护住百姓的,到城中各个街口巷尾排查城中内况的,去和斥候对接敌方动向的……
最后孟元修带着剩下的几支人马也往城门处匆匆赶去。
虽说军中都是整顿有素的兵马,可看他们这反应,说是变故,未免太巧了些。
“这是又要打仗了?”
沈佑话音刚落,宋玉昭就已经头也不回去牵了马,直直往孟元修离开的方向去了,谢照与虽无意插手这些,可宋玉昭既然去了,他自然也是要凑这个热闹的,还没来得及跟上去,一串马蹄声便落入耳畔。
“照与,还愣着做什么?军中出事了。”
当然知道是出事了,闹这么大动静,连着都看不出来的怕不是又聋又瞎?
跟着疾驰在前的二位殿下赶去找宋玉昭时,沈佑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中盘旋一路。
一会儿打起来,他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眼前的谢照与策马在前,身姿清逸脱尘,沈佑看着看着,心中莫名凉了半截。
方才临走时谢照与招呼他跟上,俨然是已经将他看成自己手底下的人了,若真如此,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紧赶慢赶跟到城门处,谢照与和谢珽接连下马,见城墙下守在大门内侧的人群中并没有宋玉昭,谢照与立刻要上城墙,一边映着火把的光亮踩上台阶,一边催促沈佑跟上。
“还不快些。”
沈佑应了声是,不情不愿抬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