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邢夫子欣慰而笑,“诸位应征到杏园,便该知晓你们是辅助御医院、御药院,所学半年,正是为了此时,乃至今后更多时候……”
荀潜没听邢夫子还说了些什么,而是侧目向两位姑娘,难得见到二人肃穆端坐。他不禁自哂,原来自己才是蠢笨浅薄的那个。
俞唱晚和方荟影昨日连夜将药方做了改进,除了三七这等特殊药材,其余使用营、延、辽三州乃至左近蓟州等地方产的药材,正是为了方便军需补给。
二女不仅贡献出自己的方子,并且毫不藏私地教众人制膏,这让荀潜、卓春、杨善明等人倍感复杂。
邢江连带学子共十人,又通过韩县令在桃源县征召了十位医术较高明的大夫一同制药。过了几日,中州派来十余位大夫支援。连带周泰山和丁北斗一共四十人,分成两批日夜不停配制此药。
一个房间里摆着六张大桌案,六组人在里面配制金疮药,每人携带一名药童。泰山北斗是主理人,很少亲自动手,多是巡视。
陈平在受邀大夫之列,恰好与俞唱晚小豆苗分到了一个房间。听闻这是俞唱晚开出的方子并制出来的药,惊得老半天都没合上嘴。
小豆苗低声笑道:“陈大夫还不知道晚姐在杏园可厉害了,榜首呢。”
陈平毫不意外,“博观约取,厚积薄发。”话里话外充满复杂,想当初他认为俞唱晚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也曾多次提出此事,奈何小姑娘彼时对青囊之术兴致缺缺,他只得作罢。谁知,一场无名绝症,还是叫她走上了这条路,只可惜不是自己的学生。
“陈大夫别听小豆苗的,仅两次罢了。”此前都排在后面呢。
陈平笑笑,俯身低声问:“他们用你这方子,可知会过你?”
俞唱晚心中一暖,点头道:“本是出银子买,可我觉着是为大乾出力,不取分文。”
陈平心下稍安,“那你回头请周泰山和丁北斗约束好这些人,别叫人钻空子把你的方子据为己有。”
这个年头一张方子可以成为一个大夫安身立命的本钱,陈平不愿意小姑娘的心血再次被小人私占牟利。
俞唱晚还没回答,便听一个声音传来。
“老夫是这么不知所谓的人么?”
二人转身,说话的可不正是周泰山。
丁北斗斜睨着老熟人,“陈平,没想到十来年没见,你这小家子气、想得多的毛病还没改啊。”
陈大夫竟然和周夫子丁夫子认识!
其余几组人均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过来。
陈平不以为忤,拱手道:“周大人、丁大人别来无恙。”
“不敢不敢。”泰山北斗二人说归说,但头一偏,语气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陈平笑了笑,也不多言埋头做自己的事。
周泰山却受不得这个气,拊了拊掌叫众人停手:“金疮药的方子不可挪为私用,不得外传,否则朝廷追究下来,别怪老夫没提醒各位大夫。诸位皆为岐黄界翘楚,规矩都该懂的。”
众人齐齐应是。
这是军需,说不得是御医院御药院开下来的方子,谁敢据为己有?谁敢乱传?
丁北斗乜了陈平一眼,和师兄去了另一个房间巡视,也说了同样的话。
俞唱晚无奈,用气声道:“多谢陈大夫。不过,传出去也无妨的。”见对方不解地看着她,又道,“方子本就该用来治病救人,可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大,全天下的大夫又能救多少人?是以您要用,随时拿去用,无需知会我。”
陈平再次呆住,小小姑娘成长得心胸宽广得如同海一般,能容纳所有。难怪当初朱茂盗卖方子,她生气的是其盗卖和欺骗,而非将方子外扬。
枉自己做了三十余年大夫,自认为仁心仁德,却不如一个小姑娘。陈平苦笑,不怪乎自己的岐黄之术多年来无寸进,而俞姑娘年纪轻轻却能制出这样的金疮药。
再次可惜自己没儿子,否则定将其娶回家。
或许是陈平在这里,泰山北斗来这个房间巡视的频率最高,偶尔跟他叙旧,说起十余年前的旧事。陈平委实不愿提起从前,大多都避而不谈。
丁北斗撇撇嘴,半句话都没套出来,深感无趣。
而周泰山却发现了另一件事,俞唱晚每日配药速度和数量都名列前茅。
原是帮着俞丫头打下手的小豆苗手脚十分麻利,二人配合默契堪比他和师弟。并且这孩子的手是双宝贝——他不用药秤,所有药材仅上手一抓一掂便将其重量约得十分准确。
这倒是天生的制药手。周泰山心中一动,对小豆苗多了几分关注。
如此连轴转了一个月总算是完成了朝廷下达的任务量,泰山北斗和邢夫子抽查了质量后便移交官府造册封箱。
十万人马的金疮药光靠他们这四十人制作是不现实的,京城里御医院御药院的人同样召集了数十位大夫在马不停蹄赶制。
一贯高高在上的御奉们当初见到新方子时还嗤之以鼻,谁知仔细看了样品,又给部里一个切药伤了手了小太监试用之后很是推崇赞叹,当即将已经备好的金疮药全部换成新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五月中旬,军需、粮草由各路转运使先行转运。
杏园放学子休沐五日,俞唱晚家去前来到正院求见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