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看得出来是精心布置过的,很像凝珠馆里方荟影的东屋,有清晰的铜镜、宽大的妆台,青色绣花的帐幔,铺着海棠纹的坐垫的月牙凳,茶案、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花弧里插着应季的鲜花。
手指拂过这些桌椅坐垫,每一件的触感都很好,她并不认识,但可以猜到它们价值不菲。
两个清秀的丫鬟上前来行礼:“奴婢囊萤(映雪),见过姑娘。”
俞唱晚强忍住笑意叫了起身,心中暗道:是不是还有叫悬梁、刺股的?
囊萤和映雪见这位俞姑娘穿着打扮不怎么样,但着实生得好,瞧上去不傲慢,方才一路行来也不四处乱看,目前看来还算不错。
映雪接过俞唱晚的包袱去整理,囊萤上了茶水点心。
俞唱晚很不习惯屋子里杵着两个陌生人,便叫她们出去,她想休息。
关上槅扇门,囊萤抬脚出夜明砂。
看样子是往东去。映雪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去那边?”
见囊萤不答,她又低声道:“我可提醒你,先前这宅子没主子,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可眼下我们被全公公指给俞姑娘,我们便是俞姑娘的人,你再去那边不合适。”
囊萤抿了抿唇,“你认她为主,我可不认。”这么个乡下来的,如何配做这宅子的主人?
“不管你认不认,她都是殿下带回来的。”映雪蹙眉,“这么多年你可曾见过殿下带过女子回来?她能进来便说明是个有本事的,我不过奉劝你一句罢,听不听在你。”
囊萤踌躇几息,咬了咬下唇,虽对好姐妹之言不以为然,但不否认还有几分道理,退一步道:“好,听你的,我会跟那边减少来往,不过我日日都去,今日忽然不去了,总要过去一声礼数上才对。”
映雪闻言没有再阻拦,候在廊下等差遣。
前院。
全满正伺候裴暻更衣,顺便将王府的事一一禀告,又说起给各位客人安排的院子。
“周爷和俞姑娘的弟弟住前院,离您近些,但离书房远着。俞姑娘安置在夜明砂。”
“夜明砂?”裴暻手一顿。
全满绕到坐席后替主子捏肩,“就在后院西边。”
裴暻没说话,他试探着道:“殿下是觉着远了?”
“是有些远。”
全满似乎猜到他会有异议,笑道:“那边清净,靠着假山和水池,有一片花地奴婢空了出来,专给俞姑娘种药所用。”
此话明了,要想营造龙眼村那样的清幽环境,必然无法靠近前院——这是裴暻信中要求的。
裴暻没再问,默认了这个说法。
歇晌了一个时辰,俞唱晚神清气爽,方才梳洗妥当便接到下人来报,请她去前院用饭。
囊萤映雪对视一眼,各自敛眉垂目。
俞唱晚被带到花厅,裴暻、周泰山和小豆苗已经到了,正坐着喝茶寒暄。
小豆苗首次上京,还住在这么好的宅子里,出入都有下人伺候,跟做梦似的过了一下午,原本困极可又兴奋得睡不着。
此时见了晚姐,心才落回肚子里,笑得十分憨厚。
俞唱晚见弟弟想冲过来又要守着规矩的模样笑了笑,先与裴暻和周泰山行过礼才摸了摸他的头。
姐弟二人亲热地坐在一起,小豆苗迫不及待跟姐姐分享自己的屋子布置得多么好、床多么软。
适时,下人来报,韩姑娘求见。
话音甫落,原本热闹的花厅登时静下来,齐刷刷看向主座上的青年。
裴暻则看向全满,原因无他,他都不知道自己宅子里何时冒出来一位韩姑娘。
全满不慌不忙欠了欠身,“回禀公子,韩姑娘乃您故人之妹,去岁她家遭了大难,齐世子救了人之后便放到了这宅子里,您忘了?”
听他一说裴暻才想起来,他与韩国公幼子交好多年,去年韩国公府被抄家,齐重檐没来得及救韩公子,只救下了他的胞妹,当时来信说过将人放在了他私宅里,没想到正是永安坊的宅子。
看了一眼俞唱晚,只见小滑头已经端坐好,一副见客的姿态。
一身淡青色衣裙的韩绮被领进花厅,落落大方行礼后拜了下去,“小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再抬起头,双目绯红,头戴银簪素花,端的是我见犹怜。
“此事无须再言,起来吧。”
韩绮被丫鬟琴奴扶起来坐下,花厅里又陷入沉默。
始终垂目的韩绮似乎知道是自己的到来让所有人尴尬,略坐了坐便起身,“如今已跟公子当面谢恩,小女自不叨扰诸位叙话,请公子允小女告退。”
裴暻忙不迭准了。
琴奴跟着韩绮走到园子里才低声道:“姑娘为何不留下跟殿下叙叙旧?”就这么出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们能见到他的机会本就少得可怜。
而且她方才瞧见了那村女,果然如囊萤所言有几分姿色,叫她心中警铃大作。
韩绮顿住脚步,“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殿下将我二人救出泥淖,赏片瓦遮雨就已是大恩,我不会奢望太多。”
“可姑娘……”
“不必多说。”韩绮打断婢女的话,转身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