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却倏然睁眼,原本浑浊的三角眼迸发出精光,旋即似喜还悲地笑起来,邪门儿得影七拿鞭子的手一顿。
下一刻,便见李嬷嬷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影七大惊,迅速捏住她的下颌,见里面舌头完好,才松下一口气,却发现她哑了。
桂花甜香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消散了去。
急匆匆赶到的御医摇摇头,“回禀殿下,她的确哑了,嗓子被毒坏的,无药可救。”
裴暻面无表情地挥退御医。
影七颤声请罪:“这,属下抓住她后搜过身的,却不料这毒妇如此狡诈,竟然还暗藏哑药。”方才他又搜过一遍,还是猜不透她是将毒药藏在了哪儿。
“如果她没有□□,那有没有可能是预先服药?可为何服哑药而不是毒药?”影七小心翼翼觑着主子的脸色。
“她是被人毒哑的。”裴暻淡淡道。
对方不杀人灭口而是毒哑,有点意思。
方才只有他们三人在,而且为预防她自尽,口里身上早就查过一遍,就算藏了毒,那毒也不能自己跑到嘴里去,要知道她的双手一直是背负的。
主仆二人出来审问室,乌金正上中天,车夫已在门口等待。
影七替主子打起车帘,帘子放下的一瞬间,裴暻看到空地外围栽种了一溜稀稀拉拉、修剪得细条的瓜子黄杨。
刑部大牢的选址很刁钻,未免被人瞧出,外观上并无特别之处,以防有人偷听、劫狱等,通常不会在近处、庭中栽种高大枝茂树木,更不会种有香味的花。
是了,方才在审问室里那阵桂花香是从何而来?
一直守在审讯室外的狱官想了想,“回禀殿下,旁边那宅子庭院里种了一陇金桂,是离这儿最近种桂花的。”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宅子离此处极远——盖因刑部大牢占地广。
且四周有高墙,桂花香不可能飘这么远。而审问室里闻到的味道极清晰,花香源头必然离得较近。
此刻裴暻已经确认那桂花香有问题,正是那桂花香传来后,李嬷嬷便哑了。
裴暻又问:“都有谁经过了审问室外面?”
狱官道:“今日走过这片的有汪尚书、肖寺卿、金判书和朴大将军,接着便是田先生以及各位大人的随从或车夫。除此之外,就是大牢巡逻军往来。”
说完又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疏漏,还补充了一句,“并无人在窗外徘徊过。”
五殿下和那么多位大人过来,大牢防备属于外松内紧的状态。
裴暻默然,他今日会将人提到刑部大牢来审是临时决定的,也仅通知了在场诸人,来前半个时辰知会了狱官做好防备。
下毒者能隔空下毒,且只对目标人物起作用,看来对方于毒之一道可谓出神入化。
笼在袖中手摩挲着黄玉佩上的麒麟浮雕,神色莫变,“回刑部。”
-
方荟影和荀潜都是京城人士,如今验毒之事告一段落便各自回家定省父母,准备过中秋。
丁北斗和周泰山两师兄弟也有事外出,俞唱晚便带着小豆苗回琉璃坊。
刚在后门下马车便迎面碰上出门的钱岱岩。
俞唱晚笑着道:“钱夫子去雅集?”
钱岱岩没想到会遇上她,愣了愣才行礼:“正是,与常山书院和白鹭书院的几位同窗聚一聚。”
“那便不耽误钱夫子了。”俞唱晚说着侧身进了门。
钱岱岩立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口中喃喃出杜子美的“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致骨血匀”。
刚说完便意识到不妥,他赶忙回头,暗道,俞家二老通情达理,俞姑娘性情好,有一技之长又会照顾人,行舟聪慧过人,前途不可限量。这段日子俞家待他极好,说是看成了自家子侄也不为过。
钱岱岩心中忽地升起一个想法,俞家人喜欢他,他亦觉着俞家人好相处,若是真成了一家人,那该多好,俞姑娘一定能将他的老母亲伺候妥帖,将他们的小家打理好。
想到“他们的小家”,一贯少年老成的青年俊脸一红,心中充满甜蜜。
是了,他怎么一直没想到呢,等他考上进士,就不再是穷苦书生,便有底气向俞家夫妇提亲了,到时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小登科一起来岂不羡煞人哉!
思及此,钱岱岩便觉得精神百倍,好生理了理半新不旧但十分整洁的衣袍,昂首离开。
他一定会出人头地!
俞唱晚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只想着跟爹娘说说话,多亲亲小青山。十四躺在院中的石板上晒太阳,越发懒散的肥猫见到小豆苗就冲过去要肉干吃。
周氏跟她说着铺子里的情况,“……那茉莉和玫瑰的卖得特别好,你琢磨着冬日里是不是能出个梅花味儿的?”
俞唱晚双眼发亮,她娘亲果然会经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马车驶进琉璃坊时便被身份不明者发现并跟踪。
影九直接将人给解决了——主子的私宅不能泄露,俞姑娘父母的院子也不能被有心人知道——可惜那几人似乎对京城异常熟悉,跑得极快,他单枪匹马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