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前一步跪地,头磕在地上,用最大的声音说:“大人,民妇华氏,为京郊慈幼坊掌事,今日,携坊内丁裁缝,前来自首!”
“作案工具,相关物件尽在此包裹内,我承认是我二人联手所为!”
老丁头灰暗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前边,不断颔首,以表自首悔恨之意。
孟中夏对二人的出现始料未及,似乎并不认得。
包裹内,一只丢了单只眼睛的虎头鞋,一把血迹干涸的剪刀,以及孟少翁的玛瑙金扳指。
武林下去将证物查验过,惊诧至极,于是咳嗽两声,问:“你们因何杀害朝廷命官?可有隐情?”
常拥宸紧张,然而雁连亭挡着他不让靠近,警惕道:“你别冲动,否则我们亲眼见的,就是包庇嫌犯。”
华氏将头伏下,话音坚如磐石:“孟老爷老家是杭州黄雀村人,彼时还是一介书生,就与裁缝老丁相识。而民妇……民妇是黄雀村一个拐卖儿童的人贩。”
“当年,孟老爷家境贫寒,结发妻子早逝,唯留下一孤女,取名孟夏。四年后,孟老爷在新年到丁裁缝家里做女娃的衣裳,然而,不久之后,穿上新衣的幼女离奇死亡。”
“新年过,到五月份,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向来伶仃的老丁,不知哪里收养来一个小姑娘,跟孟老爷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名字叫仲夏。”
她抬头看着远处的孟中夏,又咬着唇跪下去。
“……而那时的孟老爷也不再是个秀才,终于考取功名上了京城,一跃成为大理寺卿。老爷更念当初发妻不离不弃的日夜陪伴,思念那个死去的孩子,于是动了邪念,让民妇从杭州,把老丁的女儿偷过来。”
“民妇惧怕权力,又被孟老爷开的条件诱惑,孟老爷说——”
华氏讲着讲着便泪流满面,声声泣血:“老爷说只要我把老丁的女儿拐过来,就销掉我在黄雀村的犯案记录,给我一个新的身份,在京城慈幼坊做掌事……民妇先前害别人的孩子,已经知错,于是想干完这最后一桩,从此洗心革面。”
“然后呢?!”
刑部尚书怒发冲冠,底下百姓唏嘘交错。
“然后——然后——”华氏的眼泪止不住,追悔莫及,“然后民妇便在端午节把老丁的女儿偷走,连夜带到了京城去,但不小心落下一只虎头鞋……也就是马粪林里,那颗没被消化的眼珠子的来源。”
孟中夏听罢眸光闪烁,难以抑制颤抖着看向那个老丁的方向。
华氏眼泪流光了,舒口气,仿佛心中大石头落下,接着道:
“之后就是四年前的彩衣案,孟老爷……把疯疯癫癫又被村民毒哑的老丁抓上京城,或许是心中有愧,不忍判决,从大理寺放回。然而杭州是回不去了,只好让老丁留在了慈幼坊。”
“老丁心怀恨意,就在七日前,与我联合杀了孟老爷,民妇、民妇害怕……正是帮凶。”
“此番自首,只求您网开一面,不要牵连到慈幼坊的孩子,以及无辜的孟小姐!”
百姓于台下泫然而泣,华氏多年前拐卖孩童天理难容,然而那个老丁却是情有可原,故而纷纷为可怜的老裁缝求情。
武林背着手,精明的眼睛里流露着厉色,若是放过老丁,便是百姓告官,有损朝廷颜面;然而舆论压人,杀了老丁又难以在百姓前树立权威。
怎么办呢?
常拥宸恶气难出,只好欺负旁边老实人,一直拧雁连亭的袖子。
雁连亭甩甩手,悄悄说:“那个华氏,她成为帮凶的动机是什么?明明案发当场抓获老丁的成功率更大,如今反而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什么意思?”常拥宸抬眼看他。
雁连亭俯身,低声耳语几句,常拥宸狐疑又觑他一眼,清清嗓子咳两声,抓着衣角慢悠悠上台去。
武林还在思忖着如何是好,但见正安侯朝自己走过来,于是作礼:“见过正安侯。”
常拥宸端着他那富贵雍容的语气:“尚书大人不必客气。”
武林言毕揣起袖子脸朝天,也不屑与人站在一处的样子。
常拥宸懒得搭理他,却以高贵的姿态面向众人说:“方才妇人华氏所言,想必大家都听得很明白。”
“本侯瞧着,不如这样吧……若是能证明被华氏拐走的孩子,就是丁裁缝的,那么丁裁缝判决从宽;若不是丁裁缝的女儿,那就先别管大理寺卿是否死有余辜,只他蓄意杀害朝廷命官,这一点就是死罪难逃。”
雁连亭在底下看戏,目光幽然转向前边的孟中夏——
这样一来,丁裁缝生死,就掌握在她手中。
“那依正安侯所见,如何证明二人血缘关系?”
常拥宸轻轻笑,看起来真的并不在意,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自然是滴血认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