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跪地求饶的时候,常拥宸已然自力更生爬了上来。
他爬上来时头发衣角还沾了残花败叶,扒在那个红漆栏杆咳嗽几声,竹匀连忙过去给人穿披风,常拥宸擦干净脸,朝着王保赟的方向稍微觑了一下,那双眼睛好像在说:
你死定了!
王保赟和歌楼的老妈妈一齐汗颜噤声。
见正安侯不语,歌楼老鸨才战战兢兢主动说:“要不您进去换件衣服……?”
常拥宸还是不说话,旁人看来他就在压抑怒火,小厮们纷纷跪地求饶,王保赟亦补充道:“正安侯,您大人有大量,您今日网开一面,我们云霞歌楼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您看上了什么直接吩咐!”
李汝钰还有点良心,主动拉着常拥宸到歌楼里换衣服,也甭管人究竟结婚与否,总之热情,周到!
常拥宸冷哼一声,湿漉漉的衣摆甩过王保赟的脸皮子,登台阶到里边去了。
雅间厢房里,竹匀给他家侯爷拿衣裳,不过还是上回常拥宸强行让沈笑空换掉的那件袖子擦手的。他刚扯了一下衣服布料,就皱眉嫌弃:“这什么人的衣服,我不要。”
竹匀只好尴尬道:“侯爷,您忘了这是姑爷那件。”
虽然去重新买一件很容易,但对象是正安侯,那不出错还挺难的,思索之后竹匀选择把沈笑空的衣裳给他,竟成为上策。
常拥宸这才在手里仔细看了,沈笑空一堆月白色衣裳,这件平平无奇,用料中下,暗花纹无,二字质朴。
——沈笑空坏事做尽,还要于无形中丢他的脸,适合天诛地灭!
他抱着胳膊死装了一会儿,后老实换上姑爷的新衣,找个铜镜转两圈撩下头发,咳嗽两声后手指向门,竹匀眼力非常,拿着脏衣服就跟人出去。
常拥宸脚踏出门,就见李汝钰撑在栏杆前,很经典的搔首弄姿:“浮萍姑娘,此番我将你荐上京城,你还没报答我恩情呢!”
浮萍坐在青花瓷瓶边弹琵琶,低眉道:“淮阴世子为人浮萍不可谓不知,世子并非物质庸俗之辈,举荐之恩我必不能忘。”
她说罢继续弹乐,李汝钰捶胸顿足依旧被无视,常拥宸正想着怎么发落那王保赟,王保赟就上楼上来,找到浮萍姑娘,拉扯说:“怎么还在这弹琵琶呢,今晚上礼部来人,教坊司要从云霞歌楼里擢选才貌双全的姑娘,准备皇宫中秋宴的舞乐,可是好机会,你快去梳洗准备。”
浮萍颔首,抱着琵琶沉默着走过回廊,经过那边的常拥宸,停顿了一下,忽而将目光抬些起来,礼道:“小女子见过正安侯。”
常拥宸本来是没有多搭理的,然而浮萍却进一步说:“正安侯身上的香好让人熟悉,并不似京中那些。”
“哦?”常拥宸屏却李汝钰艳羡嫉妒的目光,有意思道,“我这安神香来自西南,听闻姑娘家在扬州,相隔千里,你竟略懂一二?”
浮萍抱琵琶笑:“小女子从前为良人时,家是扬州富商,很巧就是卖香料的。”
“那为何如今……?”
“五年前家父大病,寻常药石无医。母亲倾尽家财去西南求药,那副药方子还没吃完,父亲便去了,后母亲随之去,只剩我不甘心,研究那副药方子,最终确认,它就是一副安神香而已。”
“我千里跋涉去西南找当初卖药的人,然而之后醒来,就身在秦楼楚馆,抱琵琶纱遮面,看台下人为新人豪掷千金买良夜了。”
“那日我有幸成为座下宾,买了浮萍姑娘的头夜,之后就没人碰得了她啦!”李汝钰见机插话,“浮萍姑娘凭借她自己本事,衬上我淮阴世子的力捧,这才一步步成了花魁。”
常拥宸颔首,而后捂上半张脸,猛地一阵咳嗽,有点头疼,才致歉道:“李汝钰,恐怕我这回不能跟你继续游乐了,方才落水总不至于感染风寒吧……我得回府请太医看看。”
话毕,竹匀赶忙着带他小侯爷离开。
不巧半路上,孟中夏截了他去路,人刚从杭州办事回来不久,将彩衣庄地契财产全部交到兰娘一等人手中,风风火火。
“正安侯,我那边事情处理差不多了,您要不要看看在那孙二亮手底下,彩衣庄入不敷出的交易记录?”
孟中夏都这样问了,常拥宸只好拉开帘子,接过来一观。
他翻了几页,发现那些交易去向,竟然也恰巧在西南。
“你给我看这个是何意?”
孟中夏微笑:“小侯爷曾在西南买香,不是就顺便问问您是否知晓吗。”
常拥宸蹙眉,因为孟少翁才是京中与翠蹊谷交易最密切的官员,孟中夏不可能不知道她给孟少翁沏的茶里放了西南的香粉,特意拦截问自己大可不必。
“我对这些地点并不熟悉,大人可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孟中夏停顿片刻,果真大大方方承认:“是的,听闻淮阴世子又来京城了,上次他不是送我扇子吗,太过贵重,我想当面说清楚还给他。”
其实并不为归还扇子,而是扇面上的红白图画,若不是那些嬉皮笑脸和伶仃瘦马图似乎意有所指,恰好让她恍惚回忆起幼时经历,又偏巧挨上命案事发,她也不会疑心如此。
万一那把扇子经由什么人之手,跟杀害了华氏的黑衣人有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