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家的账簿算得明明白白,然而赵八方心知肚明,这些账上的银钱只是最基础的冰山一角。
赵天钦究竟有多少发财的路子,说不清楚,但是至少有两条,在他爹缠绵病榻时听过几次。
“我爹大概五六年前说,他觉得良珍城虽好,然而西南山谷僻远,他想去富庶且交通发达的扬州玩一玩。说江南钟灵毓秀,说不定我身体就能养好了。”
雁连亭沉思,想起常拥宸来此的目的,继而追问:“那还有一条呢?”
赵八方:“大景朝国库充裕,我爹……他觉得,觉得京城的达官贵人才是最能挥霍钱财的,大抵是和朝中显贵做生意吧。”
又有一树寒梅悄然于风中绽放,清冷暗香浮动,老字号药坊月色迷蒙。
“抓他么?”沈扶随时听令。
“他没再作恶,不知道究竟在图谋什么,我们再等等。”常拥宸思忖二三。
“好。对了侯爷,长公主确认了,来京城卖药的药师,就是贺明,快马加鞭送过去的画像和公主记着的一模一样。”
“知道了。”
恰巧,赵天钦的魂魄徘徊在药坊,暗幽幽地朝着房顶望去。
等次日白天,黑影子就会如雾霭一样被日光消散,而等到下个黑夜来临,说不定他就获得了永生。
——药坊后院住宅,林山荷还在借着月光读什么,没有女子会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大火烧死贺明的那天,她冲进库房,却不是为了救谁,而是为了贺明犯下的如山铁证。
房顶瓦片松动的声音落入静谧的黑夜,林山荷攥起信纸,闭上眼,脑海中,是那日找她看病的正安侯。
那是一封来自京城的书信,落款人叫林江萍。
远在京城的刑部大牢中,孟中夏隔着牢狱垂眸,浮萍姑娘在里边待了将近四个月,昔日姣好容颜憔悴,唯有眸光生生不息。
“信已送达,浮萍姑娘,你姐姐还活着,想必很快就会给你回信的。”
孟中夏蹲下身,向浮萍微微一笑,浮萍上前,手脚拴着铁链,呲啦啦地拖着过来,握住监牢铁栏杆,与这京城中唯一信得过的人贴近。
“谢谢你。”浮萍暗自流下眼泪。
孟中夏颔首,起身前,还是补充安慰道:
“虽然传言正安侯是个嚣张跋扈的无赖权贵,但我却觉得,他比京中所有人都值得信任。你家的案子在没尘宫的调查下,相信很快就能昭告天下水落石出了。”
元宵节将近,良珍城里张灯结彩,百姓洒扫庭除,日光灿烂,天地一层素雪。
老字号药坊今日闭店,只有通向后院的矮门开着,依稀可见地上一排排编织草篓子,各种药材放在其中晒太阳。
林医师还在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就听外边有人交谈声音。
“今日不开张么?”
那人黑发如雾,柳眉凤目,举手投足间容华奕奕,冷丽的外貌配上一圈白狐绒红披风,是看一眼就能记住且惊艳的。
小童拿着扫帚不明所以地赶人,林山荷从后院出来,温柔招呼:“不得无礼。正安侯大驾光临,请进一步说话。”
……
庭院茶烟袅袅,林山荷还是一身素白,带着面纱,捧着一壶新茶走到石桌边。
“请。”
常拥宸不跟人作假,礼貌喝茶。
林医师拂衣坐下,轻轻问:“正安侯咳疾可痊愈?”
“多谢关心,好了。”
林山荷颔首,或许还在纠结如何跟人讲述,常拥宸就率先开口,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林医师,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他若无其事地垂眸,看着石桌上透过旁边花架子的光影,“你师兄给长公主府开的安神香,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材?从前本侯难以入眠,很欣慰民间有如此奇效药物,如今用过你家的香,离开了就又浑身不得劲,甚至整夜如蚂蚁噬心。”
“等你师父采药归来,若是无法解决本侯的病症,甚至对药物的依赖更甚,那就恕我蛮不讲理,要把你家老字号告到皇帝面前去了。”
林山荷丝毫不显怯懦,淡笑:“告到天子面前,会如何?”
常拥宸挑眉:“林姑娘这是丧气话还是威胁呢,假如老字号真的有什么困难之处,若你能如实阐述,或许本侯大发慈悲,就助你一臂之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