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夜空里,天际银河似的漩涡正在消失。
沈笑空视线渐明,神智缓缓清醒,自己枕着常拥宸的腿,净看见上方人表情里的担心。
常拥宸抿着嘴唇不说话,抚着沈笑空的脸,而后皱起眉头,狠狠揪起他耳朵,见人醒了才骂:“再装死呢?!”
“哎痛痛痛——”
沈笑空立刻翻身爬起来。
常拥宸背身站在远处,凝视着墨色的天,而周身北风卷地,白草摧折,天庐高,疆土远,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沈笑空慢慢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他说:“这是你用扶乩道宗的仙力挣脱天牢,又提前写好文字传送出来的地上人间?”
“差不多,当初也是这样,”常拥宸回答,垂眼,用脚尖踢小石子,“可是眼下不对。或许是因为跳入了天演时宗的太虚镜之中,道宗受时宗影响而被完全扭转。”
沈笑空惊讶:“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是何年何地,甚至都不是景朝,”常拥宸转身看过来,拉起沈笑空的袖子,叹气说,“走吧,朝有人烟的地方去。”
沈笑空愣愣地被他拉着走,脚下沙尘一步一陷。遥远的天河宛如虚幻的倒影,偌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二人。他们一红一白、一前一后的衣衫猎猎、被风扬起,又随尘落下。
……
天色渐明,曙光冉冉,城镇有些破败,荒草丛生。竹林在废弃河岸生长,一个旧茅草屋就掩在林子里。
二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儿,但跋涉一路,实在疲累,沈笑空只好去敲这家的门,然而腐旧门板一下子打开,仅有灰尘扑面而来,屋子里摆设简陋,看起来已经许久不用了。
常拥宸在后边,虽然面无表情,然而眼睛水亮亮的盯着他,看起来不想听见一星半点儿颓废的话。
沈笑空就回头说:“等等啊,你先坐外边石头上歇会儿。”
常拥宸四望一遍周遭环境,欲言又止,止又要云:“……这可以住吗,我跟你一起收拾。”
“不用。没什么东西,就是灰有些呛,”沈笑空说着撕下袖边一块料子,俯身朝门前烂水缸里瞅了两下,里边积的有雨水,发绿还蒙着蛛网,“你要是真心疼,就过来亲我两下呗。”
常拥宸果真走了过去。
沈笑空诧异地看着,升起一阵后怕,敢情常拥宸是来修理他了,于是急忙干活,不再撩骚瞎闹。
常拥宸走近了,垂眸,捧过他的脸,默默将唇覆了上去。沈笑空被他亲得有些伤心,鼻尖一酸,低头将人抱住。
“……我还有你。”常拥宸心里千万个念头都逝去了,他告诉自己要别无所求。
沈笑空闻言笑,读心似的拍下他肩膀:“什么别无所求。我一直觉得,别无所求是一个相当圆满的词。它该是应有尽有之人的求而不得,而非一无所有之人的奢望。”
“世界之大,当有一席之地归我。路是千万条,然而人总会相逢。你不要难过,我们才不会孤单。”
“嗯,”常拥宸点点头,轻而易举就被沈某人蛊惑了去,还傻乎乎附和,“你在天界跟天帝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得清楚,我很感动。”
沈笑空眼睛看天,迷蒙的旭日暗霞中还藏着一点星子,他笑:“你休要废话,说好了亲两下呢?”
“……”
常拥宸推了他一巴掌,夺过他手里的崭新抹布,去那边河里蘸水。
直至午时,俩人才堪堪将这破茅屋收拾好,抓了林子里的野鸡摘野果充饥。
烤鸡的味道引来行经的老乞丐,乞丐拄着拐杖,穿过石桥和竹林,似乎要来分一杯羹。
常拥宸警惕地朝沈笑空的位置挪了挪,沈笑空正撕剩下一只鸡腿,末了抬眼,毫不吝啬地递给了老乞丐。
老乞丐还端着一副体面,或者是也不信任对方二人。
“我家人都吃了,你放心吧,没毒。”沈笑空指了指旁边的,露出温和纯良的笑,又扯起袖角给常拥宸擦了下脸上的灰。
常拥宸附和,瘪了瘪嘴角,看起来有点委屈:“你没放盐。”
老乞丐这才放下戒备心,坐到他们对面,领了年轻人的好意,开始慢慢地啃起了鸡腿。
三人围在一处,一时间没人说话,这破屋乱林的,显得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终于,老乞丐率先开口,眼睛里流淌出一种悲寂:“要变天了啊。”
常拥宸眨眨眼伸手,天上果真滴星子,随风一吹,细雨又斜在脸上。
沈笑空就问:“请问您从哪里来?”
老乞丐:“半年前,我从此处出发,去往天京。宁朝的公主穿上了我半生心血裁作的嫁衣,我本该荣光无上,却只觉得颜面尽失。如今我苟且偷生,在流民里踏血而归,回到这个旧茅草屋,却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二人不谙世事。”
常拥宸心说,他在骂我俩人。
沈笑空则是惊讶:“宁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