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居茶艺馆。你喜欢喝茶吗?”
“还好吧。”我敷衍了一句,看着他把车子倒进一个空车位,下来绕过车头,替我拉开了车门。
“感觉舒服一点儿了没有?”他关切地问,很自然地伸手搀住我的胳膊。我本能地轻轻瑟缩了一下,他察觉了,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手,搭讪着继续问道,“你除了晕车,还晕别的吗?船,火车,飞机?”
“火车坐过多次,肯定没事儿;船和飞机从来没坐过,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什么时候一起去尝试一下。”他笑着说。
不知怎的,我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暧昧,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这听起来怎么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谁规定乡下人就必须得一辈子待在乡下了?”他淡淡地说,“不怕你笑话,我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考上大学之前一直住在乡下。那时候功课忙,家里也不富裕,一年也进不上一回城。”
我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儿过分了,赶忙局促地解释:“我真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姜小丽没对你说过吗,我也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真的,我父母直到现在还在老家种地呢。”
“是吗,那他们身体一定很结实,”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不像我父母,活着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好几年前就都不在了。”
“对不起。”我赶忙道歉。
“唉,没事儿,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不过好在他们也没看见我后来遇到的这些糟心事儿,否则一定会特别替我操心,为我难过。”他忽然打住话头,淡淡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不该提起这些。”
“没关系,”我低声说,明白他指的是自己的妻子因车祸去世那件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开话题,问道,“你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是独生子,你呢?”
“我有一个妹妹,比我小四岁半,今年虚岁二十了。”
“在哪儿上学呢?”
“噢,我妹妹书读得不大好,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重点高中,就直接上了我老家那边的幼师学校,现在已经在幼儿园里工作快一年了。”
一路攀谈着,我们从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走上来。
我平时并没有喝茶的习惯。他大约也猜到了,没有直接请我到二楼去喝茶,而是先带我在一楼的展厅里看了一场茶艺表演。我虽然看得很用心,但因为之前的那番交谈和他车里的那个指印,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为了不显得过于扫兴,看完表演之后,我在展厅里小小地随喜了一番,看到柜台里有陆羽的《茶经》卖,就打算付钱买下一本。
“还是不要买了吧,”他拿起那本书翻了两下,“我家里有一本带彩色插图的,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买的,比这本好看多了,下次给你带过来。”
我微微一笑,把那本书还给了有点儿失望的售货员。
我们去二楼的茶座泡了一壶味道很不错的白茶。
喝茶的时候,我谢绝了他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坚持说我必须得赶回C市科技大学。
“我真得回去看一眼那个还在寻死觅活的学生了,”我很庆幸于悦帮我编了一个这么完美的借口,“你想啊,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是系里的辅导员,深究起来肯定也脱不了干系。”我振振有词地说。
“那好吧,我们明天再约。”他无奈地做出了让步,“还有,你如果什么时候打算回老家,一定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们单位专门有人负责订票,硬卧软卧都能买到。”
“我……应该不会回家,”我低下头又抬起,决定实话实说,“不瞒你说,我还没把离婚的事告诉家里呢,春节回不回去都很难说。”
“噢,”他努力对我笑了笑,有些无力地宽慰道,“过去的事就别那么放在心上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说不定等到过春节的时候,一切又都好起来了呢。”
我无言地一笑,心中忽然一动——没错,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我在春节之前重新结了婚,比如,就跟眼前这个谭碧波结婚,那么不就不必再对父母遮遮掩掩,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家探亲了吗?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忽然特别想家,几乎闻到了老家院子里那熟悉的气味。
我打定主意要用心琢磨一下这个想法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