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的双手扶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西塘,对,我家在西塘,我得回去,我爹娘要是发现我又跑到洞天里偷学修仙,非把我赶出家门不可!”
巴蜡当即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三娘,该是离别的时候了,载着你的船灯,早些启程。”
话音刚落,雾气就被守宫拨开,李长悠匆匆被卷上草船,与神色仓皇的老妪大眼瞪小眼。
直到看清李长悠的脸,老妪才肩头一颤,她怔怔地伸出手,飞烟环绕在她周身。
“这是?我,我回不去家了是吗?”她说话失了气力,整个人也久梦乍回般平静下来,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已被逐出西塘。
巴蜡眼底划过一丝复杂情绪,又沉声道,“西塘的女人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
随即尾巴轻点海水,不管老妪应不应下,便强行推着船只向外划出去。
一个浪花拍来,草船被越推越远,巴蜡早已跳下船,扑通一下隐入水中,海雾中只有冷淡的声音朝李长悠传来。
“你是知道如何点亮船灯的,去吧,西塘尊……塘神在等你。”
船上的旧灯盏落在李长悠掌心,她本能扭头看了眼颓丧的老妪,像是知道李长悠在顾虑什么,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温和力量将老妪托起,半是引导半是强硬地让老妪充当撑船的棹女。
只是海上充沛的水汽也瞬间压在二人身上,让李长悠的灵力都比往日耗损得更快几分,她瞥了一眼无头苍蝇般四处张望的老妪,若有所思地起了身。
镇山令随之被李长悠小心放入灯盏中,“先进岛吧,还要把沆瀣浆送到塘神处。”
船只迷途,一直陷在雾里也只是白费灵力。此行她虽存了寻创生术法之心,但也没忘记要完成老妪临死所托之事。
听闻此言,老妪原本涣散的瞳孔也是一缩,或是想起自己死前还挂念的要事,她整个人还是提起几分精气神。
“是了,是了,不能失约,我们都不能失约。”老妪喃喃道,海面上四散的众多船只也像是在回应她,纷纷往岛上划去。老妪的头虽然几乎都要垂到膝盖上,人却还是勉强开始挥动船浆。
李长悠松了一口气。
温和的火光亮起,照在老妪脸庞,她生疏地把船桨切入水面。
李长悠鼻翼微动,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对岸,转身将灯盏挂在船头。
不一会儿,绿光轻松驱散浓雾,引着草船向前。
小船缓缓驶进岛内,渐渐化作视野尽头的一个黑点,船尾拖出的水痕也被海面飞速抚平,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岸边沙砾下,巴蜡淡淡地看了眼因自己刳木为舟而变得血淋淋的爪子,停在原地,目光久久望向远方。
“尊者今日不得闲,可看不到你故作深沉。”巴蜡身旁显出一个虚影,如果李长悠在此地,必然会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她上次见过的那名神侍。
“只是觉得可惜,三娘根骨不差,若是没死,或许能接替尊者看护西塘。”巴蜡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语气还是有几分怅然。
神侍闻言更是撇了撇嘴,“这些年有根骨的人多了去,真厉害的,就像尊者那样,怎么也不会被埋没。”
“说得简单,尊者是万里挑一没错,但也不代表我不能为那些千里挑一、百里挑一、十里挑一的遭遇感到可惜,你要是生在西塘那个地方,身边众人就为了点俗念争相贬低你,能将白的说成黑的,被卖了不给自己哭丧,反倒觉得自己不够值钱是什么道理?”巴蜡甩飞开裂的鳞片,故意甩在神侍身上。
不料鳞片直接从神侍身上穿过,眨眼间就溃散成无数符咒。
生着闷气的巴蜡立刻瞳孔微震,似是想到了什么。
神侍神色如常,还有闲心抓回几道符咒塞到巴蜡爪子边。
原本受伤的爪子瞬间愈合,巴蜡却一副被烫到的模样,猛地抽回。“怎么回事,是不是尊者快撑不住了?”
神侍拉着巴蜡的爪子,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眼底却静如深潭,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神采正在飞速溜走。“尊者残留的神魂本就支撑不了多久了,又要分些生气给那太上青天门的庄晋,真正形神俱灭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