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转身,一脸镇定道:“大人先出去吧,娘子要生了,您在这儿,会让她分心。春婶,让人备好热水,灶里的火不能歇,将所有要用的东西都拿热水多滚上几回。”
林芷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的沈知衍,他有些可怜和狼狈。鞋子半耷拉着,身上只批着一件直?,脸上还带着些害怕似的神情。
他走过来讷讷道:“你睡不安稳,还喊疼,可人又没醒。我只能去找万娘子,还好万娘子觉浅,我一出声儿,她便醒了。”
林芷便笑:“多谢二郎,还好你机警。”
沈知衍摇摇头,他能做的其实很少很少。他打起精神来:“可要吃东西,我方才好似听见你说酒酿圆子。”
“这时候可不能吃酒酿圆子。”万妙春插话,“让人给娘子端一碗红糖鸡蛋来?给您搁些槐花蜜。您得吃些东西,还得下地走走,这才好生。”
温声细语地说服了林芷,她又板着一张脸:“好了,沈大人,您该出去了。”
林芷看着沈知衍笑,他这时候既不是桃源村里面上端方,心里一肚子坏水的沈知衍;也不是官威渐重的沈知县。他瞧着林芷,有些可怜巴巴地道:“我留在这,留在这儿陪你?”
“不行。”林芷笑着拒绝,“你出去,瞧瞧我的糖水鸡蛋好了没,叫人多加槐花蜜少搁红糖。”
“还有,穿好棉衣棉裤,外头不冷啊?”林芷已经听见雪粒子扑簌在窗子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知衍只能出去了。
林芷也被扶起来,万妙春和春婶扶着她小步小步地走动。林芷只觉得每走一步都要了她的老命了,忍着痛将那碗糖水鸡蛋都吃完,她已经痛得浑身是汗。
天色将明的时候,痛到快要晕厥的林芷恍惚听见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声,万妙春利落的剪断脐带,将孩子包好便抱给林芷瞧:“是个儿子,会长得很。专挑父母好看的地儿长,以后一准儿是个俊俏的。”
林芷只偏头瞧了一眼包在襁褓里的红皮猴子,实在没瞧出来他哪里俊了,心里嘀咕着,人便闭了眼,一歪头便沉沉睡去。
在门外守了一夜的沈知衍听见婴孩的哭声后,一刻也等不得,一下子冲进了房间。好在他理智尚在,只远远站在门口:“万娘子,我家夫人可好。”
抱着孩子的万妙春抬头看了沈知衍一眼,这倒是罕见,不问孩子先问大人。心里嘀咕着,她面上倒是缓和了几分:“林娘子累极,已经睡着了。大人洗洗手,在火边烤烤,去了身上的寒气,来抱一抱小公子吧。”
“哦。”沈知衍一句一个动作,万妙春将孩子塞在他怀里时,他倒没慌得僵手僵脚像个呆头鹅,反而颇为熟练的将孩子抱在臂弯。看了看怀里的小崽子,他伸长脖子瞧林芷,“万娘子,我家夫人爱洁,她出了如此多的汗,褥子被子定是要换的。月子里不能洗澡,可要给她擦擦身……”
端着水进来的金菊正巧听见了,不由笑道:“沈大人,这些我们比您清楚。现下母子平安,您在这儿帮不上忙。快去梳洗换衣裳上衙去吧,可还没封笔呢!”
沈知衍将小崽子交给春婶,几步走到林芷跟前。凑得近了,便能闻见丝丝血腥味,他眼前浮现出夜里一盆又一盆端出去的血水。伸手摸了摸林芷的脸:“辛苦你了。”
沈知衍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在冬日里的宣威县确实无事儿。需要上报的各类文书早早就写完了,椅子长刺儿的沈大人不需要干正事儿,下衙的时候还早。
磨磨蹭蹭的沈大人总算是想起来一件正经事儿了:他要写信,写报喜的家书!他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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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和殿。
和无所事事的沈知衍不同,中和殿内烛火通明,年轻的帝王伏案办公,紫檀桌上的奏折堆得高高的。
他手里拿着一本折子,冷不丁问:“前日怀英来谢恩,可是说了那沈知衍将宣威县治理得不错,又是挖井蓄水,又是堆肥下地的?”
隐在暗处的总管太监适时踏出来,声音四平八稳:“是,转运使大人还说沈知县搭着他的关系找人买骆驼呢,可人忒小气,连大酱都不肯多分他些。”
“哼!”皇帝冷哼一声,手上的折子被他掷在案上,“庸碌蛀虫,倒是贯会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