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文堂的丝竹声顺着柳风飘进侯府时,谢长朝正跪在父亲书房外的青石板上。
掌心传来的灼痛混着谢侯爷的怒骂,让他后槽牙咬得发颤 ——
不过是谢景行在广文堂出尽风头,父亲便将气撒在他这个庶子身上。
暮色渐浓时,他一脚踢开书房门,金镶玉戒指在门框上撞出刺耳声响:“既然看不上我,我便出去快活!”
醉凤楼的灯笼在暮色中次第亮起,谢长朝歪戴着嵌玉幞头,脚蹬软缎皂靴,将半坛杏花酿重重砸在斗鸡场的胡床上。
酒渍顺着绣金线的衣领蜿蜒而下,熏得一旁小厮屏息退开三步。
“今儿个若能赢下城东那只铁爪鸡,”
他打了个酒嗝,盯着场中来回踱步的赤焰凤,“本公子便包下醉凤楼头牌!”
二楼雅间的珠帘突然轻响。
云筝垂眸款步而下,身后跟着两名红衣侍女,托着的鎏金漆盘上,锦缎流光溢彩,金线勾勒的百鸟朝凤图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谢二公子好兴致。”
云筝指尖轻抚过锦缎,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媚,
“我家主子听闻公子的赤焰凤所向披靡,特备下这蜀地进贡的‘云锦天章’。若能连胜三场……”
她朝斗鸡场老板使了个眼色,铜锣声立刻响彻全场,“这锦缎便是公子的囊中之物。”
谢长朝猛地坐直身子,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盯着那匹泛着珍珠光泽的锦缎,喉结不住滚动 ——
若是将这锦缎裁成新衣,明日定能压过谢景行在广文堂出的风头!
赤焰凤似是察觉到主人的急切,突然昂首啼鸣,尖锐的声音刺破喧嚣。
“好!” 谢长朝一脚踢翻酒坛,解下腰间镶宝石的玉带重重拍在案上,“若输了,这玉带便归你们!”
他大步跨进场中时,未注意到云筝袖中滑落的青铜令牌,更未发现她转身时,耳后的皮肤下有细小黑影蜿蜒游走。
四周赌客们吆喝着下注,没人察觉这场普通的斗鸡赛,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悄然操控,赤焰凤甫一登场便啄落对手冠羽。
云筝垂眸,月白衣袖拂过鎏金漆盘时,指尖在锦缎边缘轻轻一叩。
藏在百鸟朝凤图纹里的朱砂符咒泛起微光,那是沈清用 “裴琅骨血” 混着蛊虫汁液绘制的 “心性符”——
百日里见过裴琅的人,见此锦缎如见其人。
“谢二公子厉害。” 云筝手中锦缎在烛火下展开,锦缎轻轻搭在谢长朝肩头,符咒纹路恰好贴住他后心的命门穴,“公子战功赫赫的兄长见了,怕是也要赞一句……”
“住口!” 谢长朝挥袖扫落锦缎,却在瞥见缎面上倒映的影子时骤然屏息 ——
那不是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而是个身着青衫、温润如玉的公子,正端坐在书案前研磨。
他猛地揉眼,幻象却愈发清晰,连那人指尖的墨渍都纤毫毕现。
铁爪鸡的啼鸣声惊破幻梦。
谢长朝甩着酒坛扑进场中,赤焰凤却突然温顺如猫,竟蹲坐在他脚边梳理羽毛。
围观赌客哗然,他却在混乱中死死盯着云筝手中的锦缎 ——
当缎面再次扫过他视线时,幻觉中的公子竟冲他微微一笑,袖中露出半卷《诗经》。
三战三胜的锣声里,谢长朝攥着云锦天章的手在发抖。
锦缎边缘的金线勾住他掌心血痕,符咒随着鲜血渗入肌理。
他恍惚间看见谢景行立于广文堂中,却不是平日冷着脸的模样,而是像幻觉里的公子般,温声唤他 “二弟”。
“公子可要裁衣?” 云筝递来量尺时,指尖在他肘间 “曲池穴” 轻轻一点,那里早被种下 “移性蛊”,
“这缎子贴身裁,方显风骨。”
谢长朝怔怔点头,看着自己常年握马鞭的手,竟不自觉地抚过锦缎上的诗书画卷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