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不必紧张,”站在门外的江和尘微微一笑,“我是来给你讲一个故事的,不欢迎我嘛?”
翠娘顿了顿,侧开了身子,“小主请进,”她斟了杯凉水,递给了江和尘,“夜已深,小主将就用些。”
话里话外尽是逐客之意,江和尘倒是个笑脸人,他接过凉水也不喝,径直开口,“不久留,只是夜深感慨,心中有个故事想说给翠娘听听。”
翠娘也是明白了,江和尘不把话说完是不会离开的,索性她也坐上了炕,静听他言。
“从前有一位马夫赶马至外县,歇脚时遇到了一位姑娘,他一眼便喜欢上这位姑娘。”江和尘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望向沉默的翠娘,问道,“翠娘觉得这位姑娘对这位马夫是何态度?”
翠娘也是没料到江和尘会问她,想了几秒才道:“应该是莫名其妙吧。”
“的确,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对自己示好感,那姑娘定是心中奇怪,”江和尘语气一转,“但,那位马夫可没这么轻易放弃,自那以后,他常接那条路线的生意,为的就是去见那位姑娘吧。”
翠娘垂着眼眸,闻言,搭载衣布上的手猛然收紧。
江和尘视线从未移开,将翠娘任何反应尽收眼底,“翠娘觉得这时,这位姑娘是何心境?”
这句话落定后,江和尘便没了声响,他沉沉地等着,势必要等到翠娘的回答。
翠娘轻轻吸了几口气,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她被打动了。”
“是啊,她被打动了,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上心,但这位姑娘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真正让她下定决心嫁给这位马夫的是一场洪涝。”
翠娘下压的眼睫轻轻颤动,她抬眸看向江和尘,眼中带着复杂且哀鸣的情绪。
“那场洪涝冲了她的家,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那个马夫再次出现和她说这辈子会照顾她。”这些话是翠娘压着嗓子说出口的。
江和尘问道:“这个马夫他做到了吗?”
翠娘别过眼,颔首道:“做到了。”
“他是做到了,或者说前期做得很好,”江和尘说着自己的答案,“新婚后,马夫恨不得把心掏给这位姑娘,直到有一天,他赶马失意醉酒回到家中,他克制不住情绪动手打了她。”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到了翠娘,她干瘪褶皱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江和尘停了一瞬,今晚是他知道真相的机会,但是将他人的伤疤剖开,实在残忍。
翠娘感受到江和尘一瞬间的暖意,她抬首眼中满是倔强和坚强,“小主这个故事由我来讲吧。”
她抿了抿唇,接着道:“清醒后马夫以醉酒为由请求原谅,她也安慰自己是个意外,但现实却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马夫一直都是个酒鬼,那次动手后便上了瘾,一切都变了。”
“好几次她痛得爬不起来,好几次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可老天似乎在惩罚她遇人不淑,总是吊着她的命。”翠娘的呼吸很急促,言语间的悲切如同汹涌的洪涝将人淹没,涌入鼻中灌进肺内。
江和尘问道:“为何不报案,不求救?”
翠娘笑了。
那一笑无悯无悲,笑的是世态炎凉,笑的是人间荒诞。
“没有人救我,没有人信我。”她的声音很轻,轻得振聋发聩,让人心头一震。
翠娘摘下面具,撑着炕头站了起来,稳稳地站在那,烛台上的火焰往她那处偏,火光映衬着她的脸,伤痕交错的脸。
“被打到奄奄一息的时候,我拼了命跑出门,我抓住了一个人,”翠娘咬紧牙,瞪圆了眼,仿佛看到了还生的希望,“我告诉他,王赫石想杀了我,他面上惊犹不定,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大声吼叫招来了许多人。”
“我以为我得救了,”说到这,翠娘死死压住心中莫大的恨意,缓缓闭上了眼,“可惜,没有。王赫石一出场,众人的心便往他那处偏,他单单说了一句话,便让我坠入万劫深渊。”
在晴空之下,王赫石强硬地搂过翠娘,嘴角含笑,脸上带着歉意,“翠娘这是又做噩梦了,自打那场洪涝以后,翠娘每每不好睡,梦中都会打自己,嘴中说着责怪自己的话。”
他望着翠娘,眼中的心疼仿佛要溢出眼眶。看着他故意露出的抓痕,本来疑虑的村民瞬间站到了王赫石身边。
“翠娘也是个可怜人,”屠夫站出来很有义气地拍了拍胸脯,“赫石你放心,你在外跑马的时候我们会帮你看好翠娘的。不会让她走丢!”
这句话一出,一呼百应。
大家单纯的声调,自以为的好心,如同棺材板上的钉子将她牢牢地钉死。无论她走到哪都有王赫石的‘眼线’,她走不到县衙,她救不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