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杨氏眼瞅着不对,连忙上前,插在两人中间劝和。
“老爷,敏敏一入宫至少十几年,临别在即,就别跟孩子生气了。”
她将魏敏揽在怀里,语重心长。
“敏敏,不要无理取闹。咱们包衣人家世代奴仆,家里人个个都要为皇帝主子办事,你阿玛在内务府办差,起早贪黑,你额娘我除了照顾家里,时不时也要入宫辅助后妃举办典礼,没有不辛苦不受委屈的。”
“你要是真的不想辛苦不想受委屈,不想给人当奴才,入宫反而是唯一的方法。”
她压低了音量,凑在魏敏的耳边说:“如有幸侍奉皇上,生下一男半女,那便是一步登天,从奴才变成了主子,以后锦衣玉食,做什么都有人伺候你,再也不怕别人给你委屈受。”
魏敏瞪大眼睛,惊疑地看向魏杨氏。
魏杨氏轻抚她的发鬓,轻声叹惜:“我儿生得如花似玉,只当一个小小宫女实在太可惜了。如有幸一朝飞上枝头作凤凰,也可以带擎家里,求皇上免了家里的债务,多给你阿玛和你弟弟们办差的机会,重振魏家。”
魏敏想起来了。
她阿玛是内务府六品官没错,但家里还欠着皇帝两千多两银子呢!
事情要从她祖父魏五十一讲起,魏五十一在雍正年间一路做到了总管内务府大臣,正三品大官,手下掌管内务府七司三院,风光得不得了。
然而好景不长,魏五十一去世之后,查出他在主持京城税务时变卖抄没物品出现问题,欠了一万多两银子。雍正降了魏清泰的职,又让魏家赔钱。魏清泰变卖了家里几乎所有的财产,也只还上八千余两。
怪不得她额娘一个六品官夫人,在家里凡事亲力亲为,连个伺候的婆子丫鬟都没有。
这座二进小院就是家里唯一的房产,马叔就是家里唯一的老仆,除去吃穿用度,孩子上学,其余花销都能省则省,实在是家里没钱。
魏五十一办砸了差事,魏清泰不得圣心,魏家难有出头之日,可不就得把主意打到女儿头上吗?
正巧魏敏生得如花似玉,性情温柔乖巧,又擅长女红执帚等技艺,小选一下子就过了。
到这里,魏敏差不多明白了。
家里是不可能支持她不入宫的,她又不能自己出去谋出路,那就只有进宫了。
她闷闷不乐地坐下来,夹一口卤猪耳朵吃了,安慰受伤的心灵。
“这……”魏杨氏吃惊,转头看一眼老爷黑如锅底的脸,一巴掌打掉魏敏手中的筷子,“你这孩子,阿玛都还没动筷子呢,你怎么就先吃上了?我平日教你的规矩呢?”
魏敏呆愣2秒,看看魏杨氏,又看看魏清泰,怏怏起身蹲一蹲。
“阿玛恕罪,请阿玛先动筷。”
魏清泰冷哼一声,拿起筷子吃饭。
魏敏再次坐下,沮丧不已。
想她魏敏肆意逍遥二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命!
魏敏重振旗鼓地想,既然指望她入宫飞上枝头作凤凰后带擎家里,就不能不一毛钱都不投资,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有银子开路,在宫里遇见什么事,也有通融转圜的余地。
至于要不要色|诱皇帝,谋求妃嫔的位置,等她入了宫,家里也管不了。
先画饼,坑点儿投资人的钱,其他的以后再说。
魏杨氏夹起一个白糖饽饽放进魏敏碗里,笑容满面地说:“这是额娘早起特意给你做的,快尝尝。”
“谢谢额娘。”魏敏捧着碗吃了几口,无比自然地问,“额娘,这次进宫,家里给我准备了多少银子?”
魏杨氏一愣,她没想到敏丫头还想要钱,但是也有道理,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宫里总需要银子打点。
“你想要多少?”
魏敏思考一番家里的财务状况,竖起食指:“我要100两银子。”
魏杨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多吗?魏敏不觉得,折合人民币也就10万元,她一个月的零花钱。
她还觉得要少了呢,要不是家里实在穷,她非得要个100万不可。
魏清泰见她满脸不以为然,冷哼道:“你老子我一年的俸禄,也就100两银子。”
魏敏不愿意跟他们纠缠要的银子多不多这个问题,直接道:“额娘,过年的时候不是有人送了咱们家一对明朝的青花长颈细瓶吗?那个值钱,拿去当铺抵押,100两银子不就有了?”
魏清泰差点气笑了。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他第一次知道,他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竟然是这种性情。拿她老子的爱物去典当,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老子呢!
魏杨氏也特别吃惊,随之而来便是慌张。
她总算知道芳丫头说敏丫头和以前判若两人是什么意思了,若放在以前,敏丫头绝对说不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狠狠一拍魏敏的胳膊,呵斥道:“闭嘴吧!敏丫头,你想把你阿玛气死吗?”
魏敏看他们就像看两个不懂事的家伙:“额娘,咱们不能只要面子不要里子。那一对花瓶放在家里只能摆摆排场,抵押了换成银子却对我大有帮助。况且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宫女和谋求妃嫔之位根本不是同一个难度,需要银子的地方自然也更多。”
魏杨氏恨不得捂她的嘴:“这种事你心里知道就行,怎么还大大咧咧说出来了?”
“怕什么?家里都是自己人,还担心哪个去告密吗?”魏敏看着魏杨氏,话语却另有所指,“额娘,想要更多就得付出更多,什么都不付出却什么都想要,那是白日做梦。”
魏清泰捏着筷子的手微妙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