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很快的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白速死了。
死在了众人的眼前。
惊蛰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
“走,去找庄成鑫和陈康的尸体。”
她身体仍然不太灵便,被宋萍和小谭一左一右搀着,刀疤脸开路,祈玢断后。
惊蛰把府衙清得那叫一个干净,一直到大牢,才瞧见几个看犯人的衙役,带着人走到了殓房,推开门。
见过祈玢等人的衙役还是少数,惊蛰只说是新来的衙役没来得及换衣服,对于这个县令的金口玉言,就算有疑问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就去搬车了。
殓房刚推开一个小缝,一股子刺鼻的腐臭味从里传了出来。
也亏得这地方在阴凉处,里面的苍蝇不至于多到直接糊在大家脸上,大家条件反射的往后面一躲,站在门后面等衙役按照吩咐推了两个车过来。
里面的NPC都是副本代码,用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帮我把那几句尸体全都搬到车上。”
衙役:“……”
心里苦,但不敢说。
任劳任怨的打着干呕把尸体弄了上去,又听惊蛰说:“将尸体推到戏楼里,动作要快,越快越好。”
衙役领了吩咐,嘴上蒙了一层面罩,埋头走了。出了府衙大门,惊蛰转而对唯二看门的留守衙役说:“有犯人夜潜入,已经被我捉拿。你们跟我一同将犯人押送到祭坛上,不得有误!”
“是!”
祈玢四个人,两男两女,被两个衙役押送属实是有点过于草率了点,光人头上都能倍数压制。衙役也搞不明白县令这一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担心这几个犯人不会老老实实就范,半路就造反跑了。
好在这四个人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
路上撞上不少衙役,都灰头土面的簇拥着居民往后撤离,碰见惊蛰行了个礼,就又投入在疏散群众之中了。远远地还瞧见了县丞,仅次于县令的父母官跟一帮衙役混在一起,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搀扶着老幼妇孺。
惊蛰恍了神:“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会存在于副本里。”
可笑的是,系统调出的数据,远比系统里的人更像人。
越往江边走见到的衙役越多,场面慢慢混乱。
林子里流窜着无数花白的影子,有的吊在树上,有的横在路边,浑身湿哒哒的呲着牙,还没靠近,一股子彻骨的寒冷气便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在往城内撤,唯有这个小队,慢慢朝着江边走。
逐渐的,白色的影子越来越多。
无数的影子交合在一起,像是组成一道透明的人墙,两个衙役扶着惊蛰,壮着胆子穿到了人墙里。
强烈的腥臭气伴随着“嗬嗬”的呼吸声,顷刻间蔓延进了全身。
两个衙役浑身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抖得频率极快,脚步却被钉死了一般一动都不敢动。嗓子嚅嗫了两下,才用尽浑身力气爆发出一句:“救命啊!”然后扔下惊蛰,头也不回的跑了。
惊蛰差点被甩出一个跟头,离得近的刀疤脸手疾眼快的给她扶住了,另外一边眼神十分好使的小谭也在十几米外发现什么东西,过去一看,是庄成鑫几个人的尸体。
而那两个衙役,早就跑没影了。
惊蛰:“……”
夸早了。
无奈之下,几个人只好自己把内两辆运尸车推起来,忍者腥臭穿过了人墙。
冤魂脸上的黑洞始终默默注视着他们,走在最后的宋萍打了个寒颤:“你们有没有觉得,温度越来越低了。”
“跟这些冤魂呆太久,我们的身体会受损。”小谭忍着恶心:“还有,江面在上涨。”
江水拍打着江岸,没过了沙滩。
四周空空荡荡,耳边传来一声声惊浪,盖住了急促的呼吸。
“后面的人墙,好像散了。”
寂静中,小谭咽了口口水。
空气越来越冷。
脖子上像放了一块从极地里刨下来的冰,顺着领口灌进衣服,沁入骨髓的冷。宋萍刚想错开眼睛,看看后面的情况,祈玢小声喝止:“别回头。”
宋萍打了个激灵,死死按住惊蛰的手。
很快的,到了桥边。
白日还坚实的拱桥,江水已经满过了小半的桥面,水浪每一次冲击,桥面上的水便会多涨一分。众人站在高处,咬了咬牙:“快走!”
没时间了。
刀疤脸率先推着车,一个猛子从高处趟进水中。
也亏得衙役找的推车轮子够高,暂时不会让上面的尸体随水被冲走。有了刀疤脸打头阵,跟在后面阻力会小很多。小谭紧随其后,祈玢和宋萍扶着已经快坚持不住的惊蛰,接二连三踏入水中。
水的温度逼近冰点。
谁也不知道在晚春的时节里江水怎么会变成这个温度,祈玢走了两步感受到脚已经快麻木了,而在这麻木之中,似乎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从被水没过的位置传来。
有东西在抓她。
不止一个东西,很多很尖锐的东西,像是指甲,从水下牢牢的扣住她的肌肤,拽着她往下扯。每走一步,那东西就会从她身上生生剐下一层皮肉。
祈玢嘴角泛白,彻骨的冷从骨子里迸发而出,她咬住颤抖的嘴唇,忍着剧痛一步一步前行,身边的惊蛰却因为彻底体力不支,摔入水中。
摔下去的瞬间,溅起一道血花。
祈玢这才发现,江水流过他们的身体,已经悄然变了色。眼瞧着前面就是桥中间,祈玢拽起惊蛰,用尽浑身力气往上用力一拉,两个人同时翻滚到了干涸的石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惊蛰呛了好几口水,趴在地上咳嗽。
夜色昏暗,众人这才瞧见,所有人的膝盖都已经血肉模糊。
惊蛰刚才摔了一跤,现在全身都是不知道被什么玩意抓出来的细密伤口,像被锉刀刮过一样。
“你们看江面上的白烟。”小谭体力不支的坐在地上:“不是白烟,是透明的骷髅手。”
而那些手正奋力推出江面,扒在桥上,想拉下任何一个人下岸。
“怪不得要让居民往城内高地势地方撤离。”
桥下的江水拍打着石板,整个桥像是水中摇摇欲坠的孤岛。
“按照这个架势,明天早上非得把整座城都淹了。”
“没时间休息了。”祈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宋萍,你还能坚持吗?”
宋萍双腿都在打着颤,狠心道:“能!”
“这里坚持不了多久。我们两个一左一右扛着惊蛰,赶紧走。”
休息没一分钟,众人再次一脚踏入水中。
戏楼的残骸已经完全出现在眼中。
废墟下,鲜红的,巨大的祭坛若隐若现。祭坛中间破了个大洞,先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恭候着它的晚餐。
祈玢视线已经渐渐模糊,在倒下的前一秒,上了岸。
几声扑通扑通的坠地声响起,祭坛中央出现了一束明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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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戏楼塌方前,许词翊转移到了戏楼下的祭坛里。
要不说这副本反科学,整个镇子都快被淹了,这地底下反倒是成了避难所,一滴水都没进来。
监控器上,祈玢几人消失在白光里的瞬间,白光便熄灭了。
江水犹如被抽泵般开始迅速回流,地面上的白色残影顷刻间消散。忙碌的衙役和县丞无知无觉的回了府衙内,劫难后的残影被一洗而空,岸上重回一片春色,生机盎然。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许词翊从原路返回到了戏楼二楼。
这里仍保持着她下来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几分钟前还是一片渣都炸干净,找都找不到的废墟。
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恢复的春和景明。
“张总,副本结束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回系统。”
许词翊是被张弓长带过来的,只有副本主理人才能自由的进出副本。
张弓长很快的回话。
“我马上就过来。”
“好。”
许词翊按下最后一个字,关上了手机。
洁白的窗帘微微晃动,透着许词翊在后面若隐若现的脸。她目光冷冷的望着窗下,不多时,便看见了张弓长的身影。
许词翊慢斯条理的喝了一口水,掐着点移动到门口,贴心的替张弓长拉开了门。
在见到人的瞬间,许词翊脸上挂着一抹谄媚的笑意:“领导,我完成的怎么样?”
张弓长依然是那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知道刚从哪里浪完,监视器看都没看一眼,连连点头夸赞:“好,好。等我出去了就给你升职加薪!”
许词翊视线一直随着张弓长的眼光移动着,她淡淡的笑着:“可是领导,钱都在我手里,你如何给我升职加薪呢?”
张弓长明显语塞一下:“怎么,还不准备还我?”
话虽然这么说着,语气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前几日的急躁,边说,边百无聊赖的在监控室里闲逛。
许词翊没回答,他也不着急,到了最后副本结束的关头,似乎已经连最后这几分钟都不愿意浪费感情继续演了。
许词翊心彻底死了。
她最后问了一次:“你真的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
张弓长摆弄花盆的手顿了一下。
他背对着许词翊,几秒后才转过头来,脸上浮夸的表情收敛了不少,似笑非笑的看着许词翊:“说什么?”
“说,隐藏戏文的事情。”
张弓长没回答。
他长叹了一口气,垂下头,解下衣服上乱扣的扣子,又按照顺序一个个扣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