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回头：“何事？”

“方才见你只喝了半碗汤，怕你饿着，呐，这个给你。”

伶人把包着点心的帕子塞到赵鸢手上。

“沈公子多此一举了，本官饿不着。”

沈云岚想骂她，又不敢骂。

要不是看在她当初把自己从梨园捞出的份上，他才懒得管她饿不饿死你。

“我看你黑眼圈重，几日没睡了？要不我也替你按一按穴位，陛下近日都是靠我的手艺睡着的。”

“本官不敢。”

“你赵大人都敢向陛下讨官了，还有什么不敢？”

赵鸢终于抬起眼正视沈云岚了。她目中寒意凛冽，沈云岚不寒而栗。

沈云岚第一次见这个女人，就被她眼中的萧条吸引了。他是梨园戏子，打小师父就叫他们，女人一定是灵动的，是娇柔的。

可她的眼睛如一段枯木，仿佛对一切活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后来沈云岚打听到，这遍是大名鼎鼎的赵鸢...准确来说，因该是赵隼。她是女皇的爪牙，别名赵隼。

她常陪着乐阳公主来梨园听曲，出手及其阔绰，后来，沈云岚被她包下，只给她一人唱戏。

沈云岚为了投其所好，四处打听她的喜好，打听了一圈，也只打听到她信佛，但既不吃素，又杀人无数。

沈云岚小心翼翼讨好着她，看了她的脸色足足半年，终于，她主动同他开口了。

她问他愿不愿意进宫给皇上唱戏。

沈云岚这才知道她根本不是看上自己，而是给老女皇物色男宠。他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她半个时辰，骂她不是人，骂她遗臭万年，骂她活该嫁不出去。

这女人竟然不为所动。

后来沈云岚还是折服在了钱财的诱惑下。他当女皇男宠这些年，在宫中也算呼风唤雨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女皇心中的地位可以比过赵鸢了，于是开始给女皇吹耳旁风，刁难赵鸢。

女皇从未问罪过赵鸢。

后来，女皇告诉他：“你告她的状，她都知道。她之所以不搭理你，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云字。”

宫里的人都很无聊，最不缺就是八卦。女皇那番话后，他找了几个宫人打听，才知道原来她当年跟的男人，是大名鼎鼎的李凭云。

天下谁人都可以不识李凭云，唯独他们这些贱民不行。

知道她是李凭云的遗孀后，沈云岚把对她的为难改为观察。

赵鸢不像个寡妇，她从来不穿寡妇人的衣服，也不盘发，沈云岚一直怀疑她是利用自己“节妇”的身份掩饰自己的恶行。

后来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她杀贪官，也杀忠良，言官史官对她口诛笔伐，她从未在乎。

可以说这是一个目空一切的女人，她傲慢到让人忽视，其实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此时此刻，这个目空一切，有权有势的女人刚回到府上，到头就睡。

她一觉睡到天黑，赵十三娘来请她吃饭，她不应声，他就霹雳哐啷地敲门。

赵鸢被吵醒，放空片刻，拎起官服套在身上，“别敲了。”

打开门，赵十三娘画着时下最流行的桃花扇面妆，却操着怨妇的语气：“不睡觉也不吃饭了？不怕饿死么？”

赵鸢想了想，“饿死比困死好一些。”

“去吃饭啦，小甜菜在灶房从早忙到黑，就是为了给你准备这口。”

“小甜菜呢？她怎么不来叫我？”

“回去照顾你娘了，她说怕你天打雷劈，要帮你尽孝。”

赵鸢道：“先去吃饭吧。”

赵鸢依然没什么胃口。

赵十三察觉出她有心事。这几年赵鸢越发不喜形于色，但也不是全然让人猜不透。

她可是能够一边看人行刑一边吃饭的货，连饭都不吃了，说明遇上了难事。

“你不是终于要去御史台了么？饿瘦了还哪有力气去整陈家父子？来，这个猪蹄给你。”

赵鸢扒拉了两筷子猪蹄后，道：“不是为了御史台的事。此番我之所以能去御史台，是向陛下许诺了能解决扶云道的麻烦。”

听闻此言，赵十三也陷入了沉默。

“你打算怎么办？真要和六子对着来吗？老实说，我不觉得你能赢他。他手底下的人都是他亲自训出来的，陈家守卫那么森严，他们一个月抢三次，朝廷的官差根本不是对手，再说...你也不会真的解决他吧。”

“能坐下来商量再好不过，不过他未必愿意见我，要不...你去？”

“你脑子进水啦？他不愿意见你，就会见我啦？我才不去丢这个脸呢。”

赵鸢又不说话了。

赵十三知道她一旦沉默，必是在盘算阴谋诡计。可他还是本能地恐惧她的沉默。

眼前的人，不是当年那个满心慈悲的小姑娘，她的每一次沉默，都可能会造成血流成河。

“三天后我要办一场升迁宴，明日你替我给六子送一份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