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荔丝毫不恼,只是笑嘻嘻:“五日之后拜师大典,晚上带你去推牌九玩,这会你同段无瑕感情好,也算多了玩伴,她也来。”
岳寄欢点头:“行,半日不见,倒也还想着无瑕,我还想三师姐。”
“时辰差不多了,我需先回去。”她转身拨开竹子,小声道:“师兄,记得喊着师姐一道来。”
柳扶荔嗯了声,望着岳寄欢远去的背影,也抬脚往这片竹林另一边而去:“去吧,若水定是会来的。”
他缓步走出林子,余光瞟了眼不远处的雅屋后,随即离开。
*
辰时刚过,一堆人已经整整齐齐立在太清殿中了。
天清殿上,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台上站着位个子不高,白发苍苍的长老,但瞧着精神抖擞,腰背挺直,甚有威严。
“你三人玩忽职守,看守含天镜期间擅自离开太清殿,自去无须涯领罚。”天饶道,“弄舒同一帜更是——”
他拖了调,重重叹了一声:“自去加罚。”
简林站在高弄舒同杜一帜身前,面色平静,他今日一早才听说宗门新弟子花了两个时辰不到便爬上了这天阶——
不,是把门口那棵玄意亲手栽的碧落木砍了御树上来的,异行灵根灵力到底充沛得多,两位加在一起更甚,将门口那堆灵树毁了整整一大片,糟心得很。
天饶已经落话,高弄舒和杜一帜鹌鹑一样缩在简林身后一动不敢动。简林带着他二人行了礼往殿外走,路过站在一旁的岳寄欢几人时,他眼神稍作停留又随即挪开,彻底出了这太清殿。
殿中一时只剩站在殿上的天饶,和站在殿中的岳寄欢五人。
天饶架着手中的长杖,一步一步从台阶下来,站到几人面前。
岳寄欢和拒霜站在几人最前面,猛地一跪行了礼:“长老好。”
虽是问候,但更多的是道歉认罚的意思。
无论如何先一步认错总是没问题的。
见状,后面三人赶忙学着她二人的动作。
天饶没说话,只是静静瞧着她几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岳寄欢都等到快发困时,天饶才又缓缓问:“昨夜是谁将天阶口的灵树毁了?”
岳寄欢埋着头,赶忙认罚:“是弟子做的,弟子想着这天阶太长太远,又自负灵力充沛,便投机取巧砍了这树,只是不知这树竟是宗门宝树,弟子一时犯错,还望长老处罚。”
她这话倒是一股脑的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却丝毫不提认得这树是宗门宝树碧落木的事情,只当是棵普通树木。
话一落,拒霜也道:“此事也是弟子做的,长老一道处罚我们便好,其他——”
她话未说完,燕须霁和湛风遥慌慌张张出声:“望长老一同处罚,是我们几人一道砍树御树上来。”
湛江离虚弱的声音若隐若现地夹杂在其中。
天饶拧着眉,盯着面前这几个胆大包天互相包庇的新弟子。
“急着认错干什么,不过问你们是谁毁的罢了。”他淡淡道:“那些树上都有灵气残留,一问便知,一风一冰两道,想来也只有异行灵根才有这般灵力,那便是你们二人了。”
他低头睨视着跪在面前的几人:“起来吧。”
几人接连站起身,除开岳寄欢和拒霜,却是都低垂着头。
“未入宗门便能学会用灵力砍树御树,那也是有天分的,脑子不算笨。”天饶望着面前这几人,声音庄肃,他话锋一转,“不过毁的那棵碧落木是你们玄意师尊的,处罚一事需等他来定夺。至于其他倒塌的树木倒是平常,你们去栽回来便是,只是以后莫要干这些投机取巧之事。”
闻言,岳寄欢倒是愣神了片刻,目光游移。
她本以为今日是天饶驻守太清殿,责罚必然重,天饶毕竟是个出了名的老古板,又严厉。
岳寄欢上一世最怕这位长老,因此靠着混懒躲课什么的倒也真没和天饶打过什么交道。如今太清殿上再见,对方看上去也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刻薄严厉,又细想他老人家座下那些个顶顶厉害的弟子,想来也只是严师出高徒罢了。
数数往日天饶长老在心中的不太正面的形象,倒是使得岳寄欢生出些许惭愧,她敛着眸,想以后万万不能再道听途说,对他人妄加评价。
太清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存了风刮窸窣的轻响。
天饶话落已有片刻,一片宁静与平和之中,殿外却听得一声揶揄如碎冰:“师兄,又在训孩子们呢?”
这声恰似高山鸣泉,熟悉尾调拖曳开一条肆意的长虹。
岳寄欢立马回神,周身一僵。
昨日在天场扶摇殿隔着纱帘未看清对方,只能依稀看出日光投进殿内勾勒出的淡淡身形,听见点散漫缥缈的响动。
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而现在,岳寄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不知过了多久都再未听过的声音。
那是她一天一天掰着手指数过来的日子。
背对着日光,站在太清殿口,清风初阳在玄意身上勾勒出一道金光,温柔又和煦。
身后是柳扶荔与宋折镜。
岳寄欢猛然转头。
她终于对上了那双封存在冰棺已久,长久阖着的透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