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扫着因风流经身旁太湖石缝隙的窸窣响动,发丝发带都被风扬在脸颊眼前,迷蒙着眼前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虚化。岳寄欢发间系带上那两粒玉垂花发出撞在一起“当啷”的轻响,伴着柳扶荔耳上那枚长长的红珠耳坠随风微荡。
这种一直包裹着岳寄欢与宋折镜或是谢忧间剑拔弩张的火焰似乎被风刮得满天飞舞,现如今无可避免地烧到了她与柳扶荔身上。
两人皆是蹙眉怒视对方,这种气氛僵硬了一霎。岳寄欢现在的个子虽比柳扶荔低一大截,但气势分毫不减,她酿着语气重重道:“也罢。没想到你居然也同大师兄和谢忧一般货色。二师兄,想来我还是太过信任你,至于你同我说这些话特地挑了这么个偏僻地方,便口无遮拦起来。”
她说这话时,掌心已经酿出一阵微薄的白色灵力,这气旋萦绕在她指尖,逐渐幻化成一把风刃的模样,蓄势待发。
柳扶荔抿着唇僵在原地,几秒后,他倏尔缓慢地扬起漂亮的笑,笑意在他的脸上弥漫成一点点冷漠和恶趣味的兴致,反问道:“师妹,我虽说得多了些,但想来这里也不算得偏僻是吗?别把师兄说得像什么坏人一样。”
这语气听着温和又善意,像是真的再劝岳寄欢别把他想得太不堪。
听闻,岳寄欢依然故作不忿,字音愈发咬得重:“师兄说的也是,这里确实算不上偏僻。”
随着最后一字的重重落音,她身上那股紧绷愤恨之意如潮水般蓦然褪却,整个人重新套上一层闲散无心的模样。
“毕竟就连这种地方啊,”她漫不经心地拖着调子,“也是隔墙有耳。”
话才搁下,岳寄欢指尖一道劲风迅速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化为风刃,直直袭向这方荒芜石院四周的小楼窗上,窗内迅速闪过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这身影被这迅疾的风刃硬生生逼退了几步,使剑将风刃一一扫开,而后三两下踩着窗棂跳出了小楼,借着院中错落的峰石跃到了皆是侧身冷淡望他的岳柳二人面前。
三人相见的一瞬,一柄刻着流云瑶树的玉扇斜出挡住了这柄直袭而来的长剑,柳扶荔修长的手指握住扇身,看向来人笑不露齿:“不过半月而已,你便要动手?也太欺负小师妹了。”
宋折镜偏头,手腕一转,使剑想要挑开面前挡住他分毫不动的流云玉扇,气极反笑:“这么会演,不是你们想引我动手?”
岳寄欢抱着臂,嗤了一声反问:“难道不是你一直跟着我们?跟了整整半月,你当真是有兴致得很。”
宋折镜依旧保持着挑开玉扇的动作,面不改色:“四师妹这么激动干什么,你如此值得怀疑,我难免要替寻仙山安危着想。”
“……”
看来谢忧这狗贼真给宋折镜灌输了不少她的疑点,以至于宋折镜对她的态度已然上升到事关“寻仙山安危”一事上。
谢忧这厮就应当被天诛地灭。
岳寄欢没好气地想。
她又道:“那大师兄也同那谁一般接着怀疑去吧。”说罢,她利索地化出青岚将僵在空中流转星芒的长剑与莹亮清润的流云玉扇彻底拨开,阻断了二人稍稍涌动的危险氛围。
宋折镜收剑,有些意外地看向岳寄欢手中萦着水雾的剑,反倒问:“师尊把青岚给你了?”
“怎么,师兄想要吗?”岳寄欢抬抬眼,随口问了句。
宋折镜倒也没否认,坦坦荡荡:“前段时间见过,想要,师尊没给。”
岳寄欢诡异地扫了这剑一眼,又看了眼宋折镜:“你居然会主动向师尊讨要,而且他还没给你?”
“居然?你很了解我吗,四师妹。”宋折镜淡然地瞥了眼她,“师尊自有他的思量。这剑没给我,而现在恰好出现在你这里,这就是他的思量。”
岳寄欢之所以能这么问宋折镜,一方面是前世她从未见宋折镜居然能有主动开口朝他人讨要东西的一天,另一方面是宋折镜作为玄意最喜欢的弟子,玄意居然没答应给这位好不容易开口要一次东西的大弟子一把剑。
她思忖片刻,又听宋折镜正色道:“四师妹。”
难得听宋折镜这么正式地喊她,岳寄欢把剑收好,问:“怎么了?”
宋折镜说:“想来你也清楚,自你上天场测试之后,我便对你突然变了态度,多加防备。”
“你自己也应知晓你的出现有多突兀。”他定了定神,“很难不怀疑,我甚至后悔过给你写那张推介信。”
岳寄欢没看宋折镜,反而瞧了眼身前的柳扶荔,却问道:“那你现在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柳扶荔也懒散地搭了把腔:“是啊,那我们大师兄怎么突然说这些。”
柳扶荔这么一出声,宋折镜忽地露出些欲言又止的表情来,想了想,他道:“对了,我虽不知你二人为何会如此熟稔,但我想,你们此前必是认识的。”
岳寄欢和柳扶荔皆是浑身一僵。
他二人谈话相处起来全无遮掩顾忌,两个人都没遮遮掩掩的心思,由此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此前就认识。
岳寄欢赶忙扯了个谎补救:“是,我此前是上京城人士,幼时便常在上京城遇见过二师兄,一个人来羡水城是为了寻我家表亲。”
柳扶荔也圆上这个半真半假的谎:“你也知我常常不在寻仙山,而是会去上京城小住。”他指了指岳寄欢,故作解释道,“我在人间时便同她认识了,也算是我瞧着长大的,想来师妹到了年龄我也定会与她写推介一封,她还是会同今日一样来到这里。还有,之前在天场选拔时你问我是不是认识她,是我骗了你,我后来还装作同师妹不认识,本意是害怕你们起疑,没想到弄巧成拙。现在一切说清楚,所以折镜,你如今莫要再去钻些牛角尖了。”
他语气温软地补了句:“你同仲玉解释几分吧,仙家百门间莫要生了间隙。”
“再说吧。”宋折镜闭了闭眼,又睁眼看向岳寄欢:“你二人所说暂且不论真假,至于你其余之事……你同无瑕在西走廊之上,我都听到了。不过想来,也不能算是我故意偷听。”
他目光清明起来,一字一句道:“因为那些话除了说给无瑕,本也是为了说给我听的,对吗?四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