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丹荷路途遥远,霜凋夏绿。
岳寄欢随着祝家一行人一路将三三送至丹荷之地前方百余里,再往后走,丹荷的地界屏障阔得太宽,对她有禁制,她过不去了。
落到休憩的驿站处,三三一只手被祝衔星牵着,另一只手扯着岳寄欢袖口:“阿姐,记得写信。”
岳寄欢连忙应他:“好,我记得的。”
一旁的祝衔星温声道:“这么长一段路途,麻烦岳姑娘了。”
岳寄欢道:“祝庄主不必多言,这是应该的。”
祝衔星闻言点头,柳扶荔不在,他同岳寄欢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思忖两秒,他才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来仙都一路太过匆忙,我竟一时间忘记多感谢你。”祝衔星顿了顿,“岳姑娘救了这孩子,此恩没齿难忘。我祝家理应为你备一份谢礼,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岳寄欢没什么想要的,便一时推脱起来:“祝庄主不必在意此事,寄欢没什么想要的,能瞧着三三回到祝家便好。”
祝衔星微微眯着眼:“你当真没什么想要的?”
岳寄欢正色道:“没有。”
且不说送祝三三回丹荷一事是任务,任务成功,岳寄欢也能得些奖励;再言,她同三三之间也算感情深厚,若是讨了祝家的东西,倒显得她有点儿像是把三三卖了。
何况从祝家手里,真的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祝衔星却又道:“我此前暗中听闻岳姑娘是孤身一人。”他望着岳寄欢没什么波澜的眼神,“在问肃堂中我且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祝家义女,当然,那是你愿意同我一道回丹荷。”
他无奈地笑笑,开了个小玩笑:“却未曾想到岳姑娘不愿同我们一道走,还限行丹荷。”
岳寄欢脸上挂上一丝微妙的笑容:“祝庄主不信我。”
“不。”祝衔星摇头,背对着不远处的丹荷众人,他平静道,“我信你。不论是救下三三,还是作为柳扶荔的师妹,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怀疑你。”
岳寄欢有些迟疑:“那祝庄主的意思是……”
祝衔星语气略微沉重,却是果断得很:“我是真心想要岳姑娘做我的义妹。”
三三偏头抬起,眼眸闪烁。
岳寄欢叹了口吁长的气:“祝庄主,这是谢礼,还是想要拉我一起下水。”
祝衔星道:“聪明,但算不上拉你下水,我也相信岳姑娘不会拒绝。不对,现在应该唤你小妹。”他语气太肯定,带着不容抗拒的威胁。
岳寄欢:“……”她二师兄果真没错骂,这祝庄主当真是个枭心鹤貌的笑面虎。
不过,成为祝家义女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岳寄欢微微偏头道:“这是趁着我孤零零一个,祝哥哥便要来威胁我了。”
听见这声很上道的“祝哥哥”,祝衔星眸中笑意愈盛:“小妹何必说得如此难听,这称不上威胁,此事对你我都有好处。”
他说罢,抬手将一块刻着“祝”字同清荷花苞的银边白玉牌递给岳寄欢,温柔道:“这是祝家玉牌,有了此物便可证明你是我祝家之人。小妹身份一事,我回到祝家便会告知众人,有了我祝家做倚仗,你行事也方便许多。”
岳寄欢伸手接过玉牌,恰合地收下了这份勉强称得上谢礼的东西。她如今的确需要祝家这样的人间大家添补身世。
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吃食。
她淡声说:“那需要我做什么?”
祝衔星颔首:“我祝家危难之时,我要你保住祝家。”
岳寄欢笑笑:“我哪有这么大的能力。”她摊摊手,“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些,还是太信任凌云宗。”
祝衔星道:“都有,不过我指的保住祝家——”他语气有些冷漠的残忍,“是指,甚至用命。”
一直听着的三三忽地睁大了眼,想要把手从祝衔星温热扣紧手中挣脱开来,祝衔星却死死拽住他,几乎是以强硬的方式将三三紧拉,不让他走。
三三摇着头:“你不能这么对我阿姐。”
岳寄欢也脸色难看,她冷笑道:“祝庄主也太过无情,弄了半天原来是用我的命,想来是将我彻彻底底当作你祝家的挡箭牌了。”
祝衔星也没否认:“万不得已之时,即使我不说,你也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罢了。”岳寄欢道,“谁保谁还不一定呢,这也算桩公平的交易。”她勾了勾唇,“不过祝哥哥还是不大了解我……”
她语气那么笃定,那么张狂,一字一句道:“我既已是祝家之人,那必然不会让祝家落到那般,需要用性命才能保全一切之时。”
……
离别前,岳寄欢还托了祝衔星一件事。
她道:“希望兄长能帮我找一个人。”
祝衔星问:“什么人?”
岳寄欢:“不知男女,只知手上有一枚妖化过后的暗纹。”
祝衔星沉吟片刻:“线索太少,找到这人需要些许时间。”
岳寄欢点头:“我可以等。”
祝衔星瞥她:“妖化暗纹?想必是堕魔成妖之人,小妹找这人——”
岳寄欢平静地打断了他:“找到,然后杀了,剁成沫施肥。”
祝衔星:“……”真是比他还残暴。
风料峭,雨连绵。
一路走了月余,冬天已经开始消散,春意渐浓,甚至隐隐约约有倒春寒的意思。岳寄欢自丹荷百余里处驿站便止住了步子,同祝衔星他们分别。
临走时,三三又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
不过他还是尽力擦掉了眼眶里的泪。
方才听祝衔星和岳寄欢之间说话,他半知半懂,又生出点对祝衔星的抗拒之意,只是见岳寄欢对祝衔星所提之事并没有多抵触,也就堪堪压下这点烦闷,倒是一门心思地去盯着岳寄欢看。
好像睁清楚眼睛,透过眼泪多看几眼面前的人,他就不会忘。
不能再哭了。
她会担心。
三三几乎是两步一回头,回头就要眼巴巴盯着岳寄欢看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