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才动,便见楼梯口处水蓝色衣袖飘动,而后,一位头戴斗笠,身型娇小的女子一步步出现在视野里。
女子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二人并肩而过时,那女子几不可闻地侧了下脸,隔着面纱扫了她一眼,迅速收回。
姜烟自是注意到女子的动作,扭头看去,此女子步调端正而轻盈,是祟城人,斗笠延伸下的淡色轻纱将她整个人笼罩。
姜烟越瞧越觉得此人的背影眼熟,正凝眉定睛,见女子身子转动,在一间包厢前抬手轻叩,待里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后,女子才推门进入。
待她进入后,房门轻轻地关上,姜烟眨了眨眼,方才那一瞬间,姜烟脑袋里冒出一个离奇的念头,她竟觉得蓝衣女子的背影与姜双月有些相像,可转念一想,又怎么可能呢?
姜双月此刻应该乘着姜家的马车,回到姜宅了才对,万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换了一身衣裳,跑到梓香楼来。
可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不安,临走时,她又将视线转移到对面周旭文所在的包厢处,见并无动静后,这才快步下了楼梯。
姜烟走后不久,那蓝衣女子所进的包厢门开了,蓝衣女子目光紧盯着楼梯口,像是提防着,怕姜烟再杀个回马枪,她脚步轻挪,几个转身间,悄无声息地溜进对面包厢。
才关上房门,一道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
姜烟走出梓香楼,街道对面廊坊的瓦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偶尔卷着城外的沙灰毫不留情地袭来,吹得街道两侧的小贩传来阵阵呼叫。
此时,虽不似七八月烈夏时那般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可已无了半点清凉意。
来时的马车还侯在门口,姜烟脚步略显急促,三步两步地钻进车厢里。
马鞭声起,车轮滚动,街上行人较多,马车赶得并不快,车帘被一阵硬风吹起,街道上嘈杂的谈论声顺着飘了来。
不过半日,姜六姑娘飞上枝头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虽只是妾室,但能攀上安定侯这枝高枝,姜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有人说,姜六姑娘容貌倾城倾国,将侯爷迷的神魂颠倒,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中。
姜烟岂会不知,这一切都是周序文的手笔,但眼下,她的心思全不在这上头。
从前,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所以,这里的什么人,什么事,内心都是无波无澜的。
但是现在不同,多年养成的敏锐使她嗅到一股阴谋或危险的气息,相处的人中,疑点最多的就是姜双月。
不管是情爱还是什么,她都要把藏在下面的事一点点扫出来,不能等到栽跟头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马车驶出闹市区,轮子的滚动速度才渐渐快了起来,又拐了两个弯,平稳地停在了姜家西角门口。
姜烟一把撩开车帘子,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门房,绷着的脸这才软下来点,搭着车夫的胳膊利落地跳了下去。
下人替她推开门,前脚才跨过门槛,差点被凝重的气息冲到窒息。
往常,姜烟不从西角门进来,因为离她的小院远,几乎得穿过大半个后宅才能到。
一路上,见到的下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低眉顺眼的,连个笑模样都不敢露。
尤其是大娘子的院里,院子门紧闭,连两侧分种着的石榴树与梨树都垂着枝桠不敢抬头。
未等走到跟前,“咣”的一声巨响,姜老爷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边走边大骂:“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咆哮之声震耳欲聋,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解气,迈下台阶对着一侧的石榴树一顿猛踹。
那石榴树长得本就不怎么好,被他这一踹摇摇晃晃地落下来不少叶子,后边的下人见状赶紧拦住他,纷纷劝道:“老爷息怒啊。”
“我姜顺雨对天发誓,此后再见这恶妇一面,天打雷劈劈死……”
“哎,老爷这样的话可说不得啊。”旁边馋着他的姨娘,赶紧虚掩住他的嘴。
姜老爷气得浑身直哆嗦,最终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姜烟印象中的姜老爷,是那个不管盘算着什么心思,面上永远是笑呵呵的老实模样。
她知道,眼下这种情景定与姜凝霜在安定侯府发生的事有关。
但又觉得不至于,此事竟能把姜老爷气得站都站不住。
待到他们一行人走后不久,一道叹气声又从院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