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师尊原先的意思是查清原委再做定夺，可忽然又改变了口风，罚他们两人一起来洒扫藏书阁。

尽管谢遥生隐藏得极好，但他依旧看出来，他改变想法时那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

他心下思考着，自然没发觉身旁不知何时站过来的老头。

承儒双手背后，老神在在道：“偷懒？”

郁离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便抱拳应道：“弟子一时分神，并没有偷懒的意思。”

承儒：“没有偷懒，那怎么给自己分到了上四层，给那个小子分了下五层？”

郁离不语，承儒便状似明白似的说道：“是你太霸道，想偷懒所以逼迫他同意这么分配的？”

“不是。”郁离眼睫轻颤：“若师爷觉得不妥，我们换过来也未尝不可。”

承儒摇摇头：“你这小子，倒是执拗得很。”他接过郁离手上的扫帚，广袖一挥，那扫帚便像是有人操控一般自发干起活来。

他拉着郁离走到一旁闲置的桌椅上：“你师爷是人老了，可还不算糊涂，这逍遥宗发生的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呢！”

话语间，一片光幕如水纹般在空中晕开。这片光幕中，两道身影渐渐浮现。

正是江平和郁离。

画面中，郁离急匆匆地跑进药堂，他走到一张桌子前掏出了一团卷起来的包裹。就在这时，原本在一旁抱着药罐捣药的江平隐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来到郁离身边，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又状似不经意地松手，将手上的药罐摔在了地上。

承儒捋了把垂到胸前的白胡须：“师爷我一向明辨是非，不像你师尊，一杆子将你俩全送来了。”

郁离反驳道：“我师尊定有自己的想法。”

承儒笑道：“是是是，你这小子不仅执拗，还护短。”

郁离站起身，抓住了满层飞舞的扫帚：“师爷若是无事，弟子还要领罚，就不和您多聊了。”

“我还听说，你是天生灵体？”

郁离手下动作一顿，点头应道：“是。”

承儒此时也站起身，踱步到少年身边：“你可知，天生灵体为何是天生灵体吗？”

说罢，他也不顾郁离的反应，自顾自说着：“至阴与至阳方能诞生出至纯之灵体，二者少一皆不能成。”

郁离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垂下眼睫，挡住了眸中看不清的情绪：“您为何知道这些。”

承儒拍了拍他的肩膀，答非所问道：“你倒是长得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话落，他的身影便出现在扶梯口，他的声音随着身影的消失而渐渐消散。

“若是有缘，说不准有什么好事发生也不一定……”

上四层虽说要做的事少上许多，可全部做下来也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等郁离上到第九层时，半落的夕阳正顺着琉璃窗洒进来，在地面上投出数道漂亮的光。

当他将最后一处藏书规整好后，夕阳半闭，只在天边余下一抹残红。

他将扫帚放到乾坤袋中，正准备离开时，一道声音莫名响彻在他脑海。

“来，来，快来……”

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萦绕着挥之不去。

郁离哒哒哒下到第五层时，那道声音陡然急切起来，像是生怕他一去不复返似的：“快来，快来……”

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郁离终于不堪其扰，捂住耳朵一路跑出了藏书阁。

刚一出阁，这声音终于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偃旗息鼓，还顺带发出声沉重的叹息。

郁离召出剑，他此时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御剑飞行了，只见含霜嗡鸣着停在他脚下，少年一跃而上，高高束起的马尾在身后晃荡着。

含霜载着他，一路不停回到了薄月峰。

薄月峰此时灯光点点，郁离跳下含霜，穿过重重竹林，就看到谢遥生正懒懒撑着脑袋，闲看池塘里那只胖鲤鱼嬉闹。

那鲤鱼恃宠而骄，尾鳍一甩，一串水珠就精准地落在谢遥生手边的烛台上。

灯光应声而灭，谢遥生无奈笑笑，正准备侧身再点亮烛台时，有人先他一步将其燃起。

他侧眸看去，只见烛光明明灭灭，将少年的侧脸照得格外温柔。像是发觉他在看，郁离浅笑着回眸。

“师尊，我回来了。”

月夜之下，星光点点，烛火一支，相对两人。或许是氛围太惑人，容易一时让人迷了眼。

谢遥生也浅笑着应了他：“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