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生御剑赶到时,不周山早已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四散在龟裂的大地上,处处可见哭嚎着、无路可去的人群。
在天与地断开的裂口边,有一青年斜斜跪坐在地。他面容俊朗却须发尽白,嘴角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了发丝,为整个人平添了一丝破碎。他的佩剑跌落在腿边,节节断裂、湮灭,直至剩下了镶着各色宝石的剑柄。
在他身前不远处,立着个看不清容貌的魔族。那魔族紫衣云纹,往上看是薄纱敷面,只漏出双红色的瞳。她抬起手,五指如利刃般反射着天光,直勾勾冲着青年咽喉而去。
谢遥生神色一凌,让尘裹挟着寒意嗡鸣而出,将那人的五指齐根削断。灵力凝结在掌心,幻化出一道巨大的虚影,虚影离掌,直直冲着那魔族而去。
“师弟,不……”地上的青年挣扎着要起身,却因受伤太重怎么也起不来。那魔族见此冷哼一声,眼中噙着嘲弄的光。
被削断的五指复又从皮肉中长出,发出一阵阵零人牙酸的的撕裂声。
她五指朝虚空中一抓,地上的青年就像是被人用绳子狠拽过去般挡在那魔族身前。
灵力虚影重重轰在青年身上,他倒飞出去,嗓子里噙着声绝望的低吟。
“师兄!”
谢遥生飞身过去将他接住,青年吃力地睁开眼,瞳仁涣散许久才重新聚焦。
他费力地张开口,原本清润的嗓音此刻却像是破了的风箱,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别……杀……”
那魔族,准确来说是个妙龄的魔族少女,她噙着笑转身,竟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地上的人。
青年眼中的光暗淡下去,他偏头吐出一口血,吐出最后几个字:“别……别相信魔……”
在吐出这句话后,他的脸像是人间变戏法似的猛然抖动着,最后定格成了被墨发遮挡住的一张脸。
他抬头,赫然是被禁锢在“绝崖”之上的郁离,他与从前大相径庭,额间莲花形状的魔纹忽然间扎了谢遥生的眼。
他似笑非笑,抬头凑近谢遥生耳边,如恶魔般吐出了含在嘴里的两个字:“师尊……”
“不要相信魔!”
谢遥生猛地从床上惊醒,窗外的日头此时已升起很高。他揉着额角,长长呼出一口气。
或许是心里装了事,他这一晚竟被梦魇魇住了心神。
谢遥生披上衣服,心神不宁地走出了辞盈居。他像往常一般开口唤道:“郁离……”
等名字叫了出口,他才恍过神来。
郁离此时正被囚“绝崖”之上,怎么会出现在薄月峰上呢?
竹林间不见少年的身影,可他明明看到、又明明听到,这薄月峰上处处都见他的身影。
谢遥生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对郁离抱着一种怎样的情感,他心底对魔族有着抵触,可面对那个眼神如清泉般澄澈的少年,他却忽然间狠不下心来。
众人之间亦有差别,况且不能一概而论,又何况是魔?
谢遥生这么想着,脚下便不自觉地去到了云止峰。云止峰不若其名,原本在旁的地方时卷时舒的云,飘到了这里却像是遇着了狂风,散开又聚拢,捏成许多不同的形状。
他站在峰底,却颇有种近乡情更怯的错觉,半步也不往上走。
正当他犹疑时,身后忽然传来道颇为清冷的声音:“师弟,你怎么来了?”
谢遥生转头看去,只见来人一袭靛蓝锦衣绣祥云,细长的眼压住下睫,谈笑间嘴角扬起细细的弧度。他先是惊讶,随即笑道:“五师兄。”
沈自渡走到他跟前,抬手笼住谢遥生的肩,他垂头,眼里含着笑,等离的近了才低声开口:“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了。”
他们离得实在是近,沈自渡鼻息间呼出的气息打在他脖颈间,带起丝丝痒意。
谢遥生一只手将他的脸推远了,边打趣道:“师兄怎么还跟从前那般爱逗我。”
沈自渡收回手,自然而然地站直了:“哪有。”
“师兄这时不是应该在人间除魔,怎么得了空回宗了?”
谢遥生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看,没见他带自己弟子归来。
沈自渡叹口气,将他扶正了才开口道:“这不是听闻被万佛门那些人打上了门,这才着急回来看看吗?”
他虽是笑着,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听说那所谓的‘魔族’,是你前些日子收来的弟子?”
“是。”
提起郁离,谢遥生方才被打岔了的思绪又回了笼,情绪肉眼可见的滴低落下来。
沈自渡跟他并排着往峰上走,侧头问道:“也不知是怎样一个精彩绝艳的少年,竟然能入我师弟的眼。”
“他确实不错。”谢遥生又想起了往常那些琐碎又深入灵魂的事情,脸上又不自觉带上了笑。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是吗……”沈自渡低声应和着,尾音却被他咽人喉间。
二人就这样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绝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