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谢遥生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这话就已经入了旁人的耳。
那人登时暴起,扭曲着身子就要往谢遥生身上爬,便爬便凄厉道:“凭什么我就得死,凭什么你们这些仙长就可以端坐瑶台?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他最后的嗓音拉得极长,像是忽然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咽喉,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紧接着,这人身上的血肉腐蚀就仿若新雪初霁,哗啦啦落了一地,汇成了方小小的水洼。
只余一架雪白的骨架,保持着向上爬的姿势卡在车辕边。
“啊——”
好不容易缓下心神苏醒的马车夫见到这一幕,又高昂地叫了一声,华丽丽晕了过去。
“师兄,这……”谢遥生蹲下身子,看着眼前只剩下骨架的人。
这人身上的衣服再也挂不住,晃荡着飘落在地上。
一张泛黄的纸条从衣服中掉落,谢遥生定睛看去,旋即站起身,面容凝重道:“是锦西的路引。”
沈自渡摸了摸下巴:“看来那边是出大事了。”
此时事态紧急,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他们召出剑,准备御剑过去。
准备走时,沈自渡余光瞥见仰倒在车板上的车夫,那骷髅人乱爬时,有几滴不明液体落在了他手背上,此时已然晕开了好大一团。沈自渡想到了什么,用清听剑的剑柄将他一提,就一同往锦西去了。
锦西这城风水好,万里良田一望无垠,有几条小溪穿城而过,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些溪边总会围满浣纱的妇人、打闹的孩童,可如今却一反常态。
天光正好,风鸟鸣啼,一切都似乎是那么的美好,可现在的锦西城内却笼罩照着一层厚重的不祥的气息。
满城哭喊声似乎能冲破天际,声音直上云霄,震得人心头发颤。
两人落地进了城,随处可见如先前那骷髅人一般的城民,他们身上的腐败程度不如那人重,可依旧各个可见皮下白骨,一片连着一片。
城内处处弥漫着悲痛的氛围,血肉被腐蚀后逸散出的气味侵袭满城。
恐惧、绝望。
从城的另一头走来几个身着逍遥宗弟子裳的人,他们见到谢遥生二人,仿佛终于是见到了主心骨般,绕过周身搭起的数个简易医帐,急匆匆朝他们奔来。
“二位师伯,你们可算来了!”
这几人手上无一不捧着几个药罐子,这药罐子里飘出来的气味腥甜微苦,为首那个一脸慈悲相,他余光瞥见路边有个横躺着的“骷髅人”正在痛苦挣扎着,于是蹲下身,伸手从罐子里取出一大丸丹药递给他。
地上的那个感激涕零的接过去,迫不及待地将其塞进嘴里。
丹丸刚入口,他身上的腐蚀迹象就延缓了许多,至少不再往下滴落着腥臭的粘液,他又往后仰倒着躺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对于这个可怜的城民来说,任何一点稍剧烈的动作都会牵引到他身上的每一寸神经,带给他如炼狱般的折磨。
“亭云,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遥生的目光从满城疮痍中收回,轻声问道。
沈自渡皱着眉:“倒像是一种魔疮。”
“魔疮?”
在场几人皆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纷纷错愕道。
他点点头道:“嗯,魔界之圣都名无痕方,无痕方下镇着万鬼怨狱。无数至邪妖魔鬼魂镇压于此,凡人一旦沾染了这里的魔气,浑身血肉便会生疮腐蚀,因此得名为‘魔疮’。”
沈自渡环视着遍地城民,“‘魔疮’发作时便是如此,这东西我也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本古书上看到过。”
“那,书上可有记载根治它的方法?”
沈自渡摇摇头,面色是从未见过的凝重:“没有。”
“或许我们应该先找到带来这场灾难的源头。”谢遥生拍了拍他的肩,“溯本追源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这里实在不是能说话的地方,身患魔疮的城民被逐个抬出家门,暂时安置在医帐中好供药堂弟子医治。
这些大大小小的医帐将锦西的大路赌得满满当当,几乎不能站住脚。
于是江亭云便带着他们穿行在这片凌乱中,将这几日的事尽数道来。
这魔疮是两日前在城内忽然出现的,第一个全身溃烂的是个整日在城门口摆摊的杀猪匠。他在某日杀猪时忽然觉得手臂酸痒,抓挠时没注意,竟从小臂上连皮带肉抓下来一大片。杀猪匠开始时还没在意,只觉得是从案上不小心带着的猪肉。直到手臂传来阵阵剧痛,他去看,才发现已经被他放在案板上片成片的“猪肉”,竟然是他自己的血肉。
等逍遥宗诸人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晚了,杀猪匠传给妻儿、妻儿传给朋友、朋友传给家人……如此往复,这才第二日,城民竟已有八/九成都出现了身体溃烂的迹象。
“万幸,大部分人身上的溃烂面还不大,也不至于在两天内就失了性命。木师弟索性日日加紧炼制清元丹,这‘魔疮’之害才基本没有再扩大了。”
谢遥生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般问道:“你是说……这‘魔疮’散播至今,城内仍未出现伤亡?”
江亭云点点头,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疑惑:“什么?”
既然如此,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谢遥生掏出那张已经泛黄的,从最开始那个骷髅人身上掉落的锦西路引。
“第一个感染‘魔疮’的不是杀猪匠,而是他。”
那个早已死在他们马车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