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方,往生桥。
圆脸的小少年可怜兮兮地拉住自家师兄的手,小声道:“我真的去了哦。”
高挑的青年一挥衣袖,飘渺的白纱四散,声线沉静:“去吧。”
“我真的去了哦。”若茗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他怀里抱着谢遥生刚刚给他的法器,是一件可以在短时间内建立起短暂传送阵的遁地葫芦。
他看着眼下不断涌动的红色溪流,暗自打气。
他只需要进入到那个空间,然后打开葫芦将外面的几人传送进去就好了,很简单的一个任务,应当是没有半分危险……
想到这儿,若茗不禁想回到几刻钟前,将问都不问就大口喝掉离魂散的自己拍到土包里去。
那是好东西吗就可劲儿往嘴里塞!
正当他做心理建设时,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落在他腰上,薛妄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若茗身形一顿,还没等说什么,一道淡淡的嗓音便在耳边响起: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话落,若茗整个人往前一送,紧接着那道结界就开始疯狂运作起来,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干了件大事的薛妄直起身拍了拍手,抱歉道:“若茗君是有点磨蹭。”
或许这就是蓬莱弟子间独有的相处方式?
众人还未对他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不多时,桥面上就出现一个足有半丈宽的通道,里边黑漆漆一片直通向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另一头,若茗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师兄……仙君,可以过来了!”
谢遥生向几人点头示意后,便首当其冲走了进去。
空间的变换往往是悄无声息的,他眼前一黑又一亮,只在呼吸之间就离开了往生桥。
身子刚站稳,比视觉更先适应变化的是嗅觉,浓烈的咸腥气猛地扑面而来,还不等谢遥生作出反应,一根粗壮的长鞭便泛着银光破空而来,上边的倒刺滴着血,在空中划出道骇人的弧度。
几乎是瞬间,让尘剑裹挟着灵力从虚空中出现,长鞭狠狠撞了上去,发出阵令人牙酸的金铁割裂声。
“嗯?”长鞭那头传来道柔媚的女声,紧接着就是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你这同伴倒是要厉害些。”
谢遥生十指结印,让尘就如离弦的箭矢般朝着声音的方向掠去。
他沉声喝道:“何人装神弄鬼?”
长鞭与让尘在空中相撞、缠绕,最后向后退却,又落回谢遥生手中。
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颇为曼妙的身影从眼前那片浓雾中浮现,那人一袭血红纱衣,斜开的裙摆有一半拖曳在地上,颈间的沙银碰撞,随着她的声音叮当作响。
她捂嘴轻笑:“瞧你这话说的,奴家本就是鬼,何须用装?”
身旁的长鞭也随着她的笑不合时宜地轻颤着,这颤动频率不定,忽快忽慢,那人顿住了脚步,斜眼一瞥,长鞭就登时不动了。
“若茗!”
身后刚出来的薛妄一眼就看到了长鞭尽头绑着的若茗,少年的头低垂着,显然是已经晕过去了。
无痕方下镇压着万千厉鬼,谢遥生早知这底下不会太平,却不知若茗竟然……连自保的手段都少得可怜。
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那女鬼将长鞭绑住的若茗向外一抛,随即遗憾开口道:“本以为今晚会有许多残魂上门,哪知道竟是个伪装过的小毛孩,真是无趣。”
薛妄忙不迭接住已经晕过去的若茗,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丹药,小心翼翼喂进她嘴里。
“许多?”谢遥生执剑对她,冷声道:“锦西的魔疮,是你做的?”
听见这话,那鬼竟然“咯咯”笑弯了腰:“没错,我只不过是骗了那个笨蛋书生,只要跟我走,就能为他和他的祖母在下一世寻个好人家……真是好笑,世间哪有那么美的事。”
她说着,伸手就从浓雾中抓出一道残魂,那正是先前在桥上消失的老妇人。
老妇人此时才终于是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原本混沌的眼神猛然清灵,可此时却已经晚了,魔气迅速附上魂体,只是瞬间,它就消失在其中。
“看来最近就是你们这些人在从中作梗,才让我养的那些魂食几日都没有过来。”
这话简直就是自己承认了,她就是锦西魔疮之“源头”。事到如今也无需过多辨认,就凭她方才在几人眼前做的事,就足以灭杀其千百次。
磅礴的灵力瞬间充盈此方空间,沈自渡飞身而出,清听剑的剑气如长龙跃天,将空间分出数道沟壑,遍布在浓雾之中。让尘紧随其后,剑穗被风吹得扬起,随着谢遥生的结印穿刺在长鞭之间。
剑阵之中的魔到此时仿佛才终于意识到,这些人并不像之前那个被她轻轻松松捉住的少年般不堪一击,此时再想反抗已是徒劳。
长鞭节节震碎,无数剑气轰然落在她身上,她吐出一口血,颓然瘫坐在地上。
梵念双掌合十,垂眸踱步到她跟前。
高高在上的僧人垂着眼,手中佛串一扬,金光便贯穿此方空间。
一切都在此刻尘埃落定,所有的阴暗都在这金光之下被净化,仿佛百年未曾散尽的浓雾逐渐退去,露出了这里原本的样子来。
这里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石窟,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尸骨遍野,也没有血流成河。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干净地有些不寻常。
那张泛黄的信纸从空中飘落,不等落在地上就化成了一滩灰烬。
一只纸鹤伴随着灵力波动出现在谢遥生指尖,他抬手展开,一行小字浮现:魔疮消失,锦西活过来了!
字里行间都不难看出发信之人的欢欣,谢遥生合上手,视线却长久落在地上的灰烬之上。
“嗯?”不远处的沈自渡对着块石板蹙眉道,“这禁制,好像有些眼熟?”
谢遥生收回目光,几步走到他跟前,等到看清石板上的纹样后也不禁蹙眉:“这是……师尊的禁制?”
可师尊的禁制又怎么会出现在无痕方下的一处石窟中呢?
正当二人疑惑时,那禁制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股强大的威压席卷开来,在场几人纷纷面色一白,唇角溢出血来。
谢遥生忙召出灵力护体,可这威压实在太强,仿佛是化神期的全力一击,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抵挡住的。
灵力随着威压的加强层层碎裂,仿佛一击重锤砸入识海,似乎瞬间就能将人撕裂开来。
谢遥生脑中刺痛,就这样生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