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两侧原本生长着的绿树已经全然被雪覆盖,沉甸甸的物什压在枝头,用不了多久就扑簌簌全落了下来。
这路越走越叫人觉得举步维艰,谢遥生此时正好走到了处较为宽敞的地方。这地方不远处是个不小的水潭,一颗极为繁茂的玉树依潭而生,树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埋了起来,只露出点玄色的边角。近处有个看起来不深的山洞,虽不大,但看起来也是个避风雪的好地方。
他先弯腰进了洞,这地方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里面却别有洞天,外窄内深的构造极好的留住了温度,不算舒适但也适宜。
谢遥生正准备收起伞在这里等雪停,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那个被埋住的玄色动了动。
这动作的幅度太小,看起来就像是被风吹动般不起眼。
可谢遥生就是在这瞬间看到了,他本不该管的,可心里却像是压了块石头,闷闷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或许是好奇?也可能是心软。
总之,谢遥生又出了山洞,他撑着伞,走过了暗河上架起的木桥,雪落在青竹上,绽开朵朵玉梅。那抹玄色就静静待在不远处,在一片雪白中显得尤为显眼。
玉树枝桠上的雪终于承受不住,向下弯折着落下几团,眼见它们就要将玄色掩埋时,谢遥生快步上前,他抬手,青竹就这样挡住了风雪。
积雪落在伞面上,谢遥生的手腕不禁向下沉了沉,他垂下头,这才发现那哪是一块玄石,分明是个身着玄衣的少年。他靠在足有半人高的,不知道是被雪掩埋的什么物什旁,只一方衣角露在外面。
他脸上戴着个鬼面,鬼面狰狞着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纤细的下巴和苍白的唇,再往下看,一道疤痕从下颌处斜穿到喉结,在不算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疤痕的位置奇特,曾经在它还算新鲜是也是个致命伤。
谢遥生不知为何心下一紧——这少年究竟是有多顽强,才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又一趟。
他蹲下身,青竹伞将两人罩进了同一方天地之中,谢遥生伸出手戳了戳地上人的侧脸。
还算温热。
他开口轻唤:“喂,你醒醒。”
这句话如同一泉春水,能瞬间将所有冰雪消融似的,少年原本紧绷着的身体骤然一松,他的脸不自觉地朝着谢遥生的指尖蹭了蹭,随即半个人就这么躺进了谢遥生怀里。
少年的音色暗哑,却又带着几分熟悉,他梦呓般喃喃:“师尊……”
谢遥生没听清楚,于是垂头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少年略带凉意的鼻息落在他脸侧,有些痒,谢遥生抬起头,见他不像是要醒来的样子,于是抬起头,有些犯难地看着怀里的人。
一个重伤昏迷的人,怎么安置确实有些伤脑筋。
谢遥生看看对岸的山洞,又垂头戳了戳少年的脸,下定决心似的收起伞,右手穿过他的腿弯,腰一用力就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
倒在地上时还看不太出来,此时将人抱起谢遥生才忽然发觉有些托大了。
少年看着年岁不大,但身量极高,骨架也大,落在手心里的分量着实不小,而谢遥生自从前那件事以来身子愈发不景气,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似的。
于是此刻他抱着个这人,倒显得极为不伦不类。
好不容易将人搬进了山洞,在放下时少年的头“砰”一声磕在了地上,这一下可不轻,谢遥生连说了两句抱歉。
他将那把青竹伞枕在了少年头下,又用灵力生了堆不灭火,山洞里的温度逐渐攀升,两人方才在外面冻得苍白的脸也渐渐红润起来。
谢遥生取出枚用来疗伤的丹药喂进他嘴中,这下他原本紊乱着的气息终于平复了些许,不像是方才那随时都要死掉的样子。
见此,谢遥生也算是放下了心,他走到少年的对面,取出个垫子垫着盘腿就坐了下去。
安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他看着地上躺着的戴着鬼面的少年,莫名想到了曾经那个天天都对着自己甜甜笑着的……郁离。
这名字一出现,谢遥生就有些愣神。
等这次回了宗门,他就要好好将先前那些事查上一查,虽说那些字条说了他确实是没错,可作为“男主”,身上隐匿的手段也不知凡几。若是放任那个隐藏的魔族不管,那也是修真界中一个随时都会发作的刺。
这一想就入了神,等回过神来,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触碰到了地上少年的鬼面边缘,只差一步就要将这面具摘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去摘别人的面具。
虽说没人看到,可谢遥生还是尴尬地抿了抿唇,他蜷起手指,正要将手收回时。
一只冰凉却又颤抖着的手扣上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不重,却不容逃脱。
谢遥生骤然撞进一双晦涩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