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谁稀罕你姓陶。”陶兰舟呸了一口,又拿出一坛酒与他对饮,边喝边数落他:“你不是嫌我管得宽吗?不是说非我门下弟子吗?”
卓云见缝插针,逮着纰漏就往里钻:“我是兰字辈,是你师弟,不是你徒弟,当然不是你门下弟子。”
“亏你记得自己是兰字辈,刚露面就惹事,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雁北堂,难道你不知道姜老头又阴险又爱记仇?当年他在南天柱受了重伤,养了许久才保住命,恨你恨得牙痒痒,屁大的工夫就把你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那你呢?你当众拆穿我的身份,又算什么呢?”
“行行行,是我错了,太久没见你,我一时情急没忍住。”陶兰舟说得不情不愿,兀自嘴硬:“就算我不拆穿你,老童子也会拆穿你,那老东西早该死了!”
两人各自喝酒默默坐了一会儿,卓云喝的急酒坛子空了,陶兰舟把自己的酒给他,一脸郑重地问:“你要回来吗?”
卓云心里不舒坦,他想回去却不能回去,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回来就算了,省得给我惹麻烦!”陶兰舟也不舒坦,他烦躁地撩了下头发:“抚仙门已不复当年之威,就算你真的回来,我也未必保得住你。十年前我于危难之际接任门主,他们就成群结队地施压,逼我杀了你清理门户,你若不逃,今天就是一堆白骨。”
“谢谢你兰舟。”卓云有些伤感,拍着陶兰舟的肩膀说:“抚仙门多亏有你,这些年多少艰难苦楚都是你……”
“滚滚滚!说什么酸话呢,婆婆妈妈的!”陶兰舟拍开他的手,欲言又止的,他不想提楚轻辞的名字:“他怎么样了?”眼见卓云脸色一暗,陶兰舟没好气地叫嚷道:“他残存的魂魄是我爹保下来的,我问问都不行吗?”
卓云喝光另一坛子酒,想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扯了扯嘴角又说不出来——陶兰舟知道他们的一切,卓云不想粉饰太平也不能向他诉苦,因为他承受的够多了。
“不想说就算了!” 陶兰舟不耐烦地站起身,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很长,他把钱袋子拿给卓云:“喏,大师姐让我给你的,她知道你没钱,也知道你不怕穷,但她怕你饿死,每次出门她都让我带很多钱,希望我能遇见你接济你。”
钱袋上绣了一株精致的兰草,满满当当装着银子,卓云觉得鼻子发酸,他想起来人参娃娃忙问道:“你为什么也要找人参娃娃,难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大家都好着呢!”陶兰舟说着就要下山,临行前说了句软话:“你好自为之吧,扛不住了就回抚仙门,多个人总会多些办法。”
卓云看着他走远,心里五味杂陈,他把两个酒坛子并排放好,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老童子张高远死后,通神殿树倒猢狲散,愤怒的村民搬空了值钱的物件,搬不动的砸掉,不能用的烧掉,富丽堂皇的大殿成了断壁残垣。又过了几天,消息在修神道传开,大家一边感叹他死有余辜,一边好奇幕后之人是谁,但谈论更多的是久不露面的卓云。
卓云扑了空,心里不好受,马不停蹄地寻找下一个时机。
这天中午他拐进一家小饭馆,照例要了大碗的清汤面,转念想到陶兰舟给了大把银子,破天荒地要了一碟菜一碟糖醋肉。
伙计把饭菜摆好,说句“客官请用”,头一沉栽了下来。
卓云眼疾手快托住他,老掌柜急匆匆过来,喊了几声又打了几下都不顶用,老头子不经吓,老泪纵横地哭诉:“可怜我儿子年纪轻轻的无病无痛,怎么突然死了呢?”
卓云看着不像:那伙计虽然双目紧闭,但是脸色红润呼吸正常,哪像个死人?正要说话时,伙计吧唧吧唧嘴,又打起了呼噜,他竟然睡着了!
老人家恼羞成怒,啪啪扇了儿子两个耳光:“还不起来干活,好端端的装死!”
伙计的脸登时肿了,仍是鼾声震天,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让我看看吧。”卓云往他脖颈里一瞧,果然有只瞌睡虫。
瞌睡虫类似瓢虫,以吸血为生,一只虫能放倒一匹高头大马,放倒一个人绰绰有余。卓云捏出去虫子伙计就醒了,他摸着热辣辣的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掌柜千恩万谢的,看热闹的食客们也拍手叫好,只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卓云警惕地摸了摸胸前,钱袋还在,但是乾坤袋不见了,他急忙追出去,那人已走到街尾。卓云随即出剑,可对方只是挥了挥手,云彩像是撞到了什么,在半空中停了停,竟然又飞了回来。
那人的身法很快,临场反应机敏,卓云几次三番差点追上都被他逃脱了。两人追追赶赶的,从中午追到傍晚,又从傍晚追到天黑,一直追到洛阳城。那人飞檐走壁躲进一座宅院,而后钻进房间,卓云来不及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房里空无一人,迎门的墙上悬了幅山水画,旁边有两行小字:青山绿水闻人剑,上天入地任我行。书案上有只白瓷花瓶,插着一束开得灿烂的鹤望兰,散发着淡淡的花草香。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冒着热气,还摆着两对碗筷两只琉璃盏。
卓云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闻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