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顺势把人拉起来,露出一个笑:
“其实我很敬佩你们,如果让我用五十年甚至更久,等待一场概率未知的成功,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耐心和勇气。”
刘长泽在心里默默的纠正:十方城建立已经五十八年,现在已经是所谓的“甚至更久”了。
“你们人类,”
对,他说:你们人类。
相柳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刻意隐藏过自己的异类身份,刘长泽不知道这该不该认定为一种坦诚。
“我很敬佩你们能这样团结起来,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即使力量弱小,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所以我很期待你们将本原世界恢复的那一天,很想亲眼看一看,你们说的那个美丽家园。”
“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很久的。”
他的声音给人一种平静的力量,是称赞,也是羡慕——如果没有那么理所当然的提到他们的弱小就更好了。
“你看,”相柳示意刘长泽抬头去看东边隐约露出轮廓的朝阳,遮天蔽日的黑暗褪去,黎明正在悄悄来临,
“日出了。”
太阳永远都是那副样子,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
玛雅有这样一轮太阳,九山也有这样一轮太阳,那么,那个本原世界应该也是一样的,有一轮象征着希望的太阳,这才对得起十方城无数的守护者为它前赴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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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
这一晚上又穿丛林又爬神庙,折腾到天都亮了,消耗过大,相柳回到帐篷里就往地上一滚,没骨头一样躺在睡袋上面不动了。
禹成泽把他散成一大片的衣服拢了拢,相柳就自觉滚了两圈又滚回来,把衣服都缠在了身上,支楞起手臂抱着禹成泽的腰,
“我刚才给你们那个谁,就那三个指挥中的一个,用艾维斯的话说,给他灌了点鸡汤。”
相柳很有自知自明,以他的人生经验,不足以给任何人提供任何有激励的帮助。
毕竟他开局从物种上就已经赢了大部分的生物,实在不适合作为一个后天励志的榜样。
但以他的演技,糊弄一下这种很老实的也绰绰有余,努力归努力,这个世界并不是仅凭人类的努力就能完美解决的。
“我猜,”相柳把脸埋在凌乱的睡袋里,声音闷闷的,“你一定要让他们分组,由三个指挥分别领导,弱化自己,同时也弱化凌逸的领导权,是希望他们能自己成长起来离开军方吗?”
柔软冰冷的发被轻轻拨弄,禹成泽抚着相柳的长发,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没有谁的命比别人的命重要,他们不该因为军方毫无理由的命令枉死。”
“但是指挥的命就是比普通人的重要啊……”
相柳小声但执着的反驳,忍不住推己及人:
“就像共工的命比我的命重要一样,当年不周山一战,虽然都是凶兽大妖,如果能用我们的命换回老大,即便赢不了颛顼就此远走大荒,大家也都会愿意的。”
“这不一样,”禹成泽停顿了一下,试图把这两种拆开跟相柳说明区别,
“为了援救同伴或者为了最大化的保护有生力量,那么以命换命是值得的。”
他和相柳的观点并没有本质区别,如果队友或长官遇到危险,他也同样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搭救或者一命换一命。
“……我希望的是,他们作出选择的原因是出于本心,而非因为盲目的听从长官的命令,白白送命。”
相柳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翻身换了个仰卧的姿势,若有所思的望着尖尖的帐篷顶。
外面营地的声音有些嘈杂,这么一折腾,很多人白天包扎好的伤口刚才又崩开了,姜娣他们正在给重新消毒包扎,血腥味隔着帐篷飘进来。
这个姿势摸不到人有点不踏实,相柳手挪到头顶,摸索着圈住禹成泽没有知觉的左手手腕,指腹轻轻摩挲。
刚刚提起共工,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共工和同袍们,相柳眼前渐渐浮现起天柱折断的不周山。
当年一战,天柱崩塌,日月星辰倾向西北乱作一团,江河奔流东南,天地变色,颛顼与臣属将他们赶尽杀绝,昔日的一方之主就此陨落。
相柳侥幸不死,怎能想到与同袍们别后再无重见之日。
后来他寻遍大荒,再也没能寻到他们半分音讯,甚至连他们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果今天相柳也能听见熟悉的声音,他也会忍不住追上神庙。
回忆与现实似乎重叠,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仿佛当年不周山的惨状重现,虽然他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只能以之前战时的惨烈想象。
相柳左右嗅嗅,终于发现这味道不来自于外面。
他猛得坐起来,湿漉漉摸了满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