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不过进宫一个时辰,似觉已过一年,比“度日如年”的感觉更胜一筹。
钦吾监的人做事向来神速,现已有四个身着黑袍,腰间悬挂着长剑的人跟在云蓁的轿撵旁。个个表情严肃,一手握着乌木剑柄,一手垂于腿侧。
宫人对他们避之不及,但见了长公主的轿撵,又不得不驻足行礼。气氛甚为凝重,就如押解犯人似的,让云蓁好不痛快。
到了宫门,云蓁下轿改乘马车,那马夫竟然也着一袭黑袍。
不知沈今鹤从边关回京后,得知他的部下成了长公主的马夫会作何感想?
云蓁每次出府都会掀开车帘,遥望都督府的方向,此刻掀帘偶见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用绳子捆着一个小姑娘,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那小姑娘穿着件麻衣,袖口处已破了几个洞,脚上穿着一双裂开了几道大口子的布鞋。
她垂头丧气地跟在男子身后,默默受着男子源源不断的叫骂声。
男子要将小姑娘给发卖了,他的骂声不小,他数落小姑娘干活偷懒的话也进了云蓁耳中。
她正愁身边没有自己的人,如今机会难得,她岂会错过?
云蓁轻轻拍了下马车侧壁,马夫会意勒停了马。
“本宫不习惯太监在身边随侍,将她买来做本宫的贴身丫鬟。”
马车内传来云蓁的声音,一个钦吾卫抱拳应声。
白花花的银两突然出现在男子眼前,当他的视线从银子上转移到面前的黑袍男子时,他瞬间变得毕恭毕敬。
他不识得昭华长公主的马车,还能不认得北宣“刽子手”钦吾监吗?
都说“黑袍出动,血光四溅”,平民百姓莫说招惹钦吾监了,就连提上一嘴都怕招来横祸。
钦吾卫掂着掌心上的银子问道:“够吗?”
男子频频点头,一个劲答道:“够!够!够!”
没多久,钦吾卫领着小姑娘来到马车前,她噗通一声跪地叩谢,真挚地说道:“贵人,奴婢并非干活偷懒,而是因为主人家常不给吃饭,在干重活时晕了几次……”
她着急解释,生怕云蓁听见了男子适才说的话会后悔,又将她送回苛待下人的主人家。
“本宫信你。”
云蓁的自称惊得小姑娘睁大双眸,神态也愈加恭敬起来。
直到她跟在马车后面来到一座连守门的侍卫都穿着黑袍的府邸时,她仰头看见匾额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长公主府。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云蓁尚未下车,她便恭敬地行了跪礼。
“你识字?”
“奴婢从前学过一二,后因家道中落入府为婢。”
“你叫翠微?”云蓁翻看了眼她的卖身契。
“奴婢不愿深陷往昔,想重新开始生活,于是从前的名字便不再用了,翠微是上个主人家取的名字。”
“本宫唤你雪绒可好?盛开在雪山之巅的花。”
“奴婢谢殿下赐名!”
这名字算是励其心,也算是振云蓁之志。
雪绒被带去更衣后,云蓁吩咐了钦吾卫去彻查雪绒的底细。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容不得最亲近的人再出岔子。
直到两日后钦吾卫将雪绒的身世底细呈在云蓁面前,云蓁才对雪绒放下戒心。
“本宫养蛇,你怕吗?”云蓁瞟了眼笼中小五的兄弟姐妹,回头看向雪绒。
雪绒抬眸对上云蓁意味深长的眸子,不知为何,雪绒总觉着云蓁想让她说——
“怕!奴婢……最怕蛇了!”
雪绒原是不怎么怕的,她从前上京时就遇到过,在农户下借宿时,为了裹腹还吃过蛇肉。
这丫头一点就通,云蓁满意地笑了一下,再然后,她就在钦吾卫面前故作可惜地叹气道:“既如此,本宫只好将小五的兄弟姐妹们送走了。”
倘若她刚遣走府中下人就将所有的蛇送走,只怕会惹太后生疑。眼下只能再养小五些时日,他日寻个好借口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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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吾监虽算不上什么善茬,却也比不上那些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奴仆惹人心烦,故而云蓁这几日都过得悠然自在,转眼的功夫,千秋节至。
雪绒将云蓁青丝挽起,拿着金银玉制的发簪在铜镜前比照,云蓁挑了支鱼型步摇,又拿来一支玉兰簪。
“今日皇后寿宴,京中贵介贵女都会去,这玉兰簪会不会素了些,荷花珠钗更衬殿下。”雪绒手中的珠钗更加精致华丽,但那玉兰簪是所有发饰中尖头最锋利的一个。
云蓁浅笑,抬手轻抚发髻上的簪子,“素是素了些,但自有它的用处。”
紧接着,云蓁唇齿微动,轻描淡写一句:“本宫早已不心悦令国公,如何梳妆不必迎合他的喜好。”
云蓁将雪绒话中深意听得明明白白,雪绒忙点头应声。
皇后寿宴却特许了公子们参加,目的不言而喻,无非就是给长公主相看驸马罢了。
昭华长公主痴恋令国公在京中传得无人不知,也怪不得雪绒,今日宴会上这二人定然备受瞩目。
云蓁低声道:“东西可准备妥当?”
雪绒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云蓁将瓶中的妃红色粉末藏于指甲缝中,颜色与蔻丹相近,不露痕迹,“剩下的处理干净,别让钦吾卫发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