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的云蓁差了钦吾卫给沈今鹤送帖子,邀他长公主府一见。
戌时至,沈今鹤着一袭青衫来了。
雪绒将沈今鹤引至云蓁事先布置好的地方,欠了欠身便退了下去。
房内主道两旁挂满了轻纱帘帐,夜风吹动轻纱,柔软的轻纱不经意地触碰着沈今鹤的脸颊和手背,让房内多了几分微妙的气氛。
靠墙的木雕花台上摆放着今晨刚摘的几支茉莉花,花香伴着酒香扑鼻而来,真叫人沉醉。
以往沈今鹤常常踏足的地方,不是威严肃然的钦吾监,就是压抑森严的诏狱,此地却酒花飘香,有清雅之感,甚至横生暧昧。
准备之人的确是下了功夫的。
听到有人踏上地毯的声音,他稍稍地清了清嗓子,看在她如此用心的份上,就说句好话给她听听好了。
来者坐到旁侧琴前,指尖拨弄琴弦。
沈今鹤闻声抬眸,眼前人琴音悦耳,听琴人却瞬间黑了脸。
正中间的是一个穿着清凉舞服的美人,伴着琴音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如春风拂过柳枝,眼神也柔情似水。
紧接着,三个极有韵味的美人款款而来。
她们坐于沈今鹤身侧,一个玉手轻执酒壶,温柔地给他斟酒;一个替他布菜,举手投足满是温婉;一个给他捏肩,轻声细语地唤着“公子”。
只是,她们行动不过须臾,被围着的这位公子就浑身散发着令人哆嗦的寒意,明明是夏夜,却冷得她们乖乖拉起了滑落肩膀的衣裳。
“出去。”
他显然已无任何耐心。
“奴家哪里伺候不周,公子尽管开口,奴家……”
斟酒的美人翘着兰花指递上酒盏,眼神妩媚得要人命,软软的身子往沈今鹤怀里一靠,欲亲自喂给他喝。
不料,美人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酒盏被一股力打在了地毯上,人还未碰到他就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一边。
陌上公子突然一脸阴沉,活脱脱一个嗜血之徒,吓得美人们琴断舞停,仓皇而逃。
·
安排这一切的云蓁坐在院中吹晚风,男人爱美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
但他一个太监,见了美人难道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吗?
不过话说回来,云蓁挑的可都是有倾国之貌的大美人,就算是美人陪着吃口小菜,喝口小酒,沈今鹤大抵也是满意的。
不料,雪绒这么快就来了,来时带着凝重的神色,云蓁突而有种不详的预感。
“殿下,沈掌印把人都吓跑了……”
云蓁嗑瓜子的动作一滞,“他也太挑剔了吧,哪里不满意?”
美人们像见了鬼似的跑出来,雪绒便轻手轻脚地到门口打探,只见座上的沈今鹤比平日里穿着蟒袍的他还要可怕万分。
这样想着,雪绒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奴婢也不知,对了,沈掌印请您过去呢。”
雪绒对云蓁说的那个“请”字是被她修饰过的,方才从门外窥视的雪绒被沈今鹤吓得正欲走开时,屋里的人开了口:“让她过来。”
那语气像是传唤一个罪无可赦的人……
·
云蓁步入房中,可算知晓他是如何将那些美人和雪绒吓成那样了。
不知是桌上烛火相映还是怎的,黑瞳变得有些猩红,烛火照着的这边脸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另一半脸藏于暗处,似蓄势待扑的野兽。
待云蓁坐下,那道带着质问和不满的声音传来:“殿下很了解臣?”
云蓁抿了抿嘴,本是她想表达谢意才安排了这出,既然她擅作主张让对方不满意,理应浅浅赔个不是。
“是本宫误会了,望沈掌印海涵。”
“臣子救君,天经地义,殿下无须言谢。”
他再次开口,毫无感情的一句:“臣与那些男人不一样,美人自是无福消受。”
“沈掌印常去燕春楼寻花魁娘子,本宫以为你……”
云蓁顿了顿,以为沈今鹤不喜欢她挑的美人是因为只属意花芜一个,这样一看,她岂不是太过冒昧,于是举起酒盏,放低了姿态:“下不为例。”
云蓁一副差点毁了一段情的表情太明显,前一瞬还冷言冷语相待的沈今鹤不禁发笑,这一笑吓得云蓁手里的酒晃了晃。
“殿下,臣是个太监。”
“嗯?”
“不问红尘。”
“那你去燕春楼……”
“听曲儿罢了。”
云蓁羞愧,倒是她生了龌龊想法。
“原来沈掌印喜欢听曲儿啊!”
沈今鹤将手中酒盏举起,喝了云蓁的敬酒,“臣突然也对丹青来了兴趣。”
云蓁好奇抬眸,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黑漆漆的纸,纸张摊开,她瞬间汗毛竖起。
这不是……
这不是她的“作战图”吗?!
见云蓁已心下了然,沈今鹤拿起图纸,手臂撑在桌上,身子前倾,狐狸眼对上她的杏眼,“殿下画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