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只讨得一盏茶的宁静,稍稍蹙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若说郭瀚乃京中纨绔,那这位连玉带都镶了宝石的贵公子更胜一筹。
吕明仗着有个礼部尚书的爹,自高自大,京中纨绔大多都跟着他混,每日跟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也常大放厥词。
他和郭瀚最大的不同便是,郭瀚惹了事会挨家法,吕明惹了事则毫发无损。
礼部尚书的夫人连着三胎女儿,就连纳的四房小妾也胎胎女娃,恐是上天感念其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赐了她一男胎。
礼部尚书老来得子,自是将吕明捧在手心。
云蓁对吕明的印象十分不好,因着前世记忆里的他背了条人命。
吕明的夫人意外身故,岳丈欲将庶女送入吕府续弦。
庶女过门后才得知吕明早已和一官户之女暗中款曲,她告知娘家,却被父亲一顿数落,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受尽委屈也不能断了两家姻亲。更令人恼火的是,在庶女临盆之际,吕明却称她所生之子非他所出,一纸休书让她万念俱灰,当晚白绫一挂,吊死房中。
而那个年芳十七就悬梁自尽的庶女此刻正跪坐在吕明面前,低声下气地讨好她即将要嫁的夫君。
“吕兄,端茶倒水这种事你吩咐女婢来做便是,何须使唤未来的夫人啊?”吕明隔壁的公子看似打抱不平,实则一脸看戏的表情。
吕明张嘴,女子立即拿起点心送到他嘴边,“夫人?一个庶女罢了,能嫁入吕府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亲自伺候我,也是她的福气,你说对吧?”
他先是笑着同隔壁的公子对视一眼,后又瞥了瞥被他当奴婢使唤的女子,眼里满是鄙夷和嫌弃。
“吕郎所言极是……”
见女子如此卑微的模样,几个贵公子如看戏般笑了起来。
他将脚从长袍下露出,颐指气使地使唤谢晴:“鞋脏了,擦擦。”
女子握着手帕的手不由地攥紧,却又不得不照做,帕子伸向鞋履,她略微抬眸,“吕郎,鞋履一尘不染,无须……”
“废什么话,鞋头脏了那么一大块你看不见?”
“吕兄,你真是一点儿不怜香惜玉。”
“奴婢的命罢了。”
她在大庭广众下受尽耻辱,她恨不得将滚烫的茶汤泼他脸上,可她一旦这么做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她名唤谢晴,父亲是工部侍郎,但她母家门第不高,祖父是宁州县丞。
谢晴的父母亲原是定了娃娃亲的,但父亲高中入京,得圣上赏识,娶了京中贵女,将远在宁州的亲事忘得一干二净,老县丞得知后不愿将女儿嫁与负心人,本想断了这门亲事,但谢晴的母亲不认命,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以后的孩子做打算,哪怕是嫁入高门为妾,也好过当乡州里的正妻。
但她没料到高门正妻的手段,入府后被处处打压,连冬日用的炭火都要看正妻的眼色。
她后悔时已生下谢晴,悔之晚矣,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故而谢晴在府上也不招父亲待见,嫡姐死后,父亲便做主让她续弦,嫁与那个比她父亲还负情薄义的人。
原是在母亲死后,她想回宁州寻祖父,夫人克扣月钱,她寄回宁州的家书也须得父亲过目,千里迢迢若身无分文还孤身一人,定是到不了宁州就死了。
她除了听父亲的安排,费力讨好吕明,还能如何?
她只好又将帕子伸向干干净净的鞋履,却在帕子即将触碰鞋头的那一刻,谢晴被人提了起来。
不待她回头,上一瞬还在看戏的贵公子们收了龇着的牙,纷纷俯身:“参见长公主殿下!”
谢晴闻声不敢抬眸直视,只同众人一样屈身问安。
“吕公子,本宫可否和谢小姐说几句话?”
云蓁笑言,语气中却是命令的口吻,一句“可否”却不容吕明做主。
吕明微微一愣,随即拱了拱手,“殿下请便。”
云蓁将谢晴带走,吕明和几个贵公子面面相觑,他望着那个唯唯诺诺的背影,实在不知她何时攀上了昭华长公主?
主位之中,轻纱遮挡,没了那些看戏的目光,谢晴面上舒缓了不少,却又不知云蓁唤她来的用意,只好恭恭敬敬地等待指示。
云蓁将一块点心递给她,还吩咐了雪绒倒茶,此举让谢晴横生冷汗。
“放心吃,本宫并非传言中那般可怕。”
谢晴的心思被云蓁探了去,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听闻谢小姐女工出众,日后可否常来府上指点本宫?”
见谢晴犹豫,云蓁又补充道:“你且放心,本宫会请皇后娘娘做主,派人去谢府知会一声便是。”
谢晴只当云蓁真的想学女工,毕恭毕敬一句:“此乃臣女之幸,定当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