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做完笔录,被强颜欢笑的蔚宁女士送了出去,岁九耀留在病房里,陪着他,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一直没有开口。
“你们还不回去吗?”慕玄度看着手,上面全是细小的陈年的疤痕。
岁九耀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终于开了口:“凌瑜颜炆盛,你们先回去吧,太晚了阿姨会担心的。”
凌瑜还想开口问点什么,被颜炆盛拽了一把,冲他使了个眼色,凌瑜就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两人道了别,下楼回去了。
“你不走吗?”慕玄度抬眼,看着岁九耀。
“你就那么想让我走?”岁九耀反问。
这话其实说的有点重,慕玄度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岁九耀是生气了。
慕玄度没说话,岁九耀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了下来,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透心凉的水,给全身的沸腾都降了温。
算了,这个没心肝的……
他也不懂,还小呢。
以后再说吧。
他正想开口,却听到慕玄度开了口:“不想你走。”
那声音又轻又低,还带着几分酸涩。
像是怕他没听见,顿了几秒又重说了一遍,稍微提高了点声音:“我不想你走。”
岁九耀有些错愕地看向了他,慕玄度又垂下眼盯向自己的手:“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蔚宁女士走之前和他说了要回家收拾点东西再过来,离她回来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时间足够,慕玄度想了想,说:“时间还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听吗?”
说完,他也不等岁九耀回答,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从前有个小孩,小学的时候妈妈工作忙,没时间带他,就让外公来带他,一直到四年级他的生活都很幸福,但是四年级那年,他的外公去世了。妈妈很忙,一个月出差都要好多次,而父亲工作失利公司破产,索性在家带孩子。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尽心尽力,但是慢慢的,他就染上了酒瘾,开始酗酒。每次酗酒之后,孩子回家都会挨一顿打。偶尔会轻一些,但部分的时候都重,脸上被扇出巴掌印都算比较轻的。但每次妈妈回来之前的那几天,他都会停手不打,等回来之后伤口就会不明显了。他不得不开始戴口罩穿长袖,就是为了遮住身上的那些疤痕。但这样之后,原本交好的班里的同学忽然开始孤立他,说他是怪物,身上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侮辱、谩骂,书被随意的撕毁丢掉,放在桌上或者抽屉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被威胁如果告诉老师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孩子的恶意最可怕,是那种看似天真的,却杀人于无形的残忍。让人心寒到灵魂的深处。
“在家里,如果挨打出声就会更惨;在学校,开了口也不会有人听他讲话。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他渐渐也不怎么说话了。好不容易熬完了最后的两年,上了初中,他以为会有改变,但是又遇上了校园霸凌。其实最开始没有那么糟,被语言攻击的时候也有人和他讲话或者站出来为他讲话,但很快,为他讲话的人渐渐也不敢发声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慕玄度抬眼看着岁九耀,眼尾已经红了,一滴眼泪挂在脸上,要掉不掉。
不等岁九耀回答,他解开了谜底:“因为第一个站出来为他发声的人,被当众打的鼻青脸肿,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了。”
他很喜欢猫,却从来没和蔚宁提过想养猫。
“当时的校门外有一条胡同,那里有一只小橘猫,脏兮兮的,是流浪猫,很可爱。他经常会放学多留一会儿,给它带点火腿肠或者牛奶什么的,摸摸它,和它说说话。那是他唯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会给他温暖的了。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他在喂猫的时候,猫被人抓住,狠狠摔在地上,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只猫了。”
午夜梦回里,他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他没有亲近那只猫,它是不是也不会受到伤害?
他找它找了很久,却再也没有找到过。
他不敢再亲近别人,怕他们最终都会成为那只猫、那个人。
说到这里,岁九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故事的主角,就是慕玄度自己。
那些看似平淡的话语背后,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