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吾还没有谢你,你快说有没有想要的?”风临笑着说。
“殿下不是教过我练武了么,我已学了,就是收了谢礼。这原是讲好的。”子徽仪低眸道。
“是么……可那只是说着玩的,哪能算真谢礼,你帮吾抄了这么些,吾白白受了岂不占你便宜?”风临想了想,同他说,“莫不是你喜欢抄这些?”
子徽仪闻言一笑,看向桌上的抄本,话音清淡:“我从不喜欢抄这些。”
“是么……”风临回了句。
见她这样,子徽仪知道她是不想欠人情,略一思吟,忽轻展笑颜道:“听闻殿下即将参加春猎,徽仪先预祝殿下一展英姿,首猎大吉。”
“承你吉言。”风临笑嘻嘻道,“届时还请公子务必为吾助威。”
哪料子徽仪听了这话忽然低落,玉唇轻启,垂眸道:“我哪里有福气能去猎场亲观殿下英姿,只容我在宫中为殿下助威祈福吧……”
风临一听赶忙问:“怎么?难道你不去么?”
“小人随谁去呢?”子徽仪默默垂首,神色稍显落寞,如一朵受雨的玉兰。
风临见他玉容落寞,心中顿觉可怜,一时上头道:“哪那么可怜,吾领你去便是!”
子徽仪心中微喜,却还是推辞了说:“殿下慈心,可我若真应了去,便是给殿下添了麻烦,倒违了我的初心。我前几日已往相府去信,若府中女郎高兴,自会准我一同随行。”
“那吾也同姑姑说———”
“怎好劳烦殿下。”子徽仪难得打断了她的话,“殿下不便为此叨扰丞相。”
他说的也是,风临只好收了话意,直到送子徽仪走后她仍提不起劲头,坐在椅上同宝葫说:“怎会有人这样可怜。”
宝葫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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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日后,春猎终于到了。
皇家春猎一年一次,昭武耀华,阵仗颇大。每年三月四月之间,择五日去京外最大的山林猎场之中狩猎,文武百官、善武之能士、行伍之佼佼者,皆可随驾行猎,若能在狩猎中崭露头角,不仅是未来一年中的荣耀谈资,亦能博得天子贵族之青睐。
一早风临便被白苏拽起,一通漱洗便拉到镜前,一股脑将蟒袍锦绣套在风临身上,又给两脚塞上鹿皮靴、腰上系好镶金皮带,挂上一应绣囊锦袋,退远了看过,方才点头停手。
寒江顺后接过风临领到妆台前,为她挽发髻,说:“殿下今日免不了骑马奔波,就不戴大冠了吧?”
风临点头说:“是了,也不披散发丝了,只挽个利落样式,捡两三样装饰牢固了就好。”
说话间白苏又探头来,执意将条赤色嵌珠抹额也勒在风临额前。
外殿宝葫同平康正给风临打点外带之物,备好了三五套换衣、一应可能用到之药品、香薰沐药,后往皇夫处做汇报。
小膳房裴怀南做了许多点心酥饼送来,宝葫也一道装到食盒带走。
皇夫已整装待发,来寻风临一道乘车,见她这一身光耀,也笑着夸赞了几句。略饮过些汤羹后,众人便要往京外猎场赶。
皇夫同武皇同乘,诸位皇女皇子皆独乘,随行连宫人侍从兼卫队,已过万人。这还没有算上百官及城外护卫队。
一波极为壮大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城行出,一路礼乐轰鸣,仪仗飞舞。
路上风临曾移帘外望,只望到一眼无尽头的队伍,没望到一个熟人。
终于赶到猎场,风临忙如久困笼中的鸟般飞跃出车,风继早在不远处冲她招手,她忙笑着奔了去。
皇夫要随武皇行祭礼,十分忙碌,却还是在仪式开始前找到了风临,问她:“你可还记得行猎规矩?”
风临回道:“记得。不杀有孕、不杀稚幼、不杀携子之兽。”
如此,皇夫才放心离去。
风临同长姐一道列队于旁侧,见远处臣官之列熟识之人几乎尽数到齐,臣家内眷,宗亲贵眷也在外侧恭敬执手而立。
随着武皇祭礼完毕,百官谢恩结束,远处高台之上擂鼓声响,春猎正式开始了。
一旁人早已将赤风马牵来,风临与长姐作别,负弓佩剑翻身上马,利落地喝了一声,马应声而动,往猎场前而去。一众仆从卫兵皆跟随其后。
一列人马早驻足于起跑之处,等候鼓声。风临见着熟人,忙走去。宁歆今日穿了一身石蕊色纹兽行装,腰间佩着长鞭匕首,发髻拿同色发绳紧紧系着,只插了支玄铁簪,其余护臂护腿一应俱全,驾着一只膘壮雄马。见风临来,赶忙御马迎上,以手挡眼笑道:“好个金人!”
正说笑着,身后传来一声“见过殿下”,风临应声回首,见是李思悟。她策着一匹棕马,着一身星灰绣鹤长袍,手持一弓,通身只负一箭筒。
宁歆见状笑道:“怎么,你也要上场不成?”
李思悟不理会她,只以白眼相回。
风临认真道:“不说笑,你去了若伤到怎么办?”
李思悟道:“小人会射箭,殿下行猎时在稍远些辅助,应当无碍。”
风临奇道:“你会射箭么?”
李思悟道:“小人拙于武学,唯一手弓箭还算拿得出手。”
风临笑道:“那吾又多了个帮手。”
“只要殿下不嫌就好。”
临出发前风继也同裴怀南等人一道走来,想给风临嘱咐几句。
裴怀南见今日风临一身蟒袍,头上还束着一根赤色嵌珠抹额,金护臂金腰带,浑身金闪闪,不由得逗她道:“殿下这是将金库穿在身上了,我瞧着哪还去打什么动物博赏金,只来抓殿下便是了。”
连风继也来逗她,佯以扇子微微遮光,轻声咳嗽道:“咳……临儿,你今日定能大放异彩。”
裴怀南大笑:“这不已经大放异彩了么?”
见众人七嘴八舌,风临羞红了脸,转头狠狠瞪了身后白苏一眼,白苏还不觉怎样,反而得意洋洋,自信地扬脸回应她的目光,仿佛在说:我果然棒极。
风临以手遮面,只盼着行猎赶紧开始。
终于,在风临的迫切期盼中鼓声终于响起。众人皆提缰策马,如箭射出,乌泱泱奔向猎场。
远处官眷坐席之上,子徽仪静立人中,沉静目光跟随着场上一道身影。
那道曙红身影映着日光,如一道明亮流星飞速滑过猎场。其身量虽小,但同年长者并行策马,竟毫不逊速,只见其渐渐将诸人甩在身后,同行伍世家出身的能人们一道,率先奔入山林。
好不服输的人。
子徽仪静静望着,素雪般的面容忽映出光华。
“你在这笑什么?”
子徽仪一愣,转头右望,不知子明鸿何时来的。他目光里有一些疑惑,对来者问道:“我笑了么?”
“嗯。”子明鸿笑着走到他身边,也朝场上望去,温柔的话音如山间泉水,“她总不愿参与,叫我想看也没得看。”
子徽仪知道他在说太女,故而报以一笑。子明鸿性情温厚,品行高洁,待人接物从不市侩,故而相府之中唯他真正与子徽仪交好,也只有他真正将子徽仪视作亲人。
二人交谈许久,子徽仪偶有偷瞄,却见远处人影稀疏,已望不见那道流光。
山林之中,风临几人一路寻觅,终于发现一只雄鹿,赶忙搭弓追赶。雄鹿受惊奔逃,速度一时竟与马不相上下,风临赶忙命人包抄,一道行合围之势,企图逼其入穷境。
果然奔了一阵,雄鹿穷途,在一处高土丘底不得以掉头,怒冲冲将鹿角对向众人,宁歆不惧,抽马上前,拔出匕首企图制服,风临也赶忙上前搭弓,哪料那鹿忽然跳起,拼命一跃,竟冲出合围,将要逃脱。
电光火石之际,只听得咻地一声,一只冷箭自林中飞出,掠枝而去,正中咽喉。
鹿应声倒地。
众皆松了口气,风临朝来箭方向望去,见李思悟在二三十步开外,正收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