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疾行数十丈,风临忽停了脚步,闻人言卿在后喘气跟随,见她停下,刚唤了声“殿下……”便见风临突然回头,对着身后的凌寒星说:“吾是头疼又犯,不得不暂停问话,你之后不要饶过他,继续料理。”
凌寒星沉默的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方才帐中的问题,只是问她:“还好么?”
风临微微偏头道:“什么?”
凌寒星心中有数,不再多话,只是作了个揖。
风临点点头,转身而去,闻人言卿在后面也对凌寒星行了一礼,跟着走了。
路上闻人言卿暗暗观察风临脸色,见她眉宇郁沉,便不出言打扰。行至主帐附近,风临对闻人言卿交代了一句保密后,便入帐去了。
闻人言卿暗自叹气,独自仰头望月,惆怅颇久。
风临头昏脑涨进了帐,隐约觉得有人跟随进来,回头看是白青季,她正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道:“殿下,要不要点安神香?”
风临回过头,也不说话,就那样定定瞧着她,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直把白青季盯得心里有点发毛,将欲张口,却听风临道:“你出去吧。”
白青季松了口气,行礼告退,转身还未走两步,又听风临说:“不,你也不必守帐了。叫江墨恒来。”
“是,殿下……”白青季心中不解,看她脸色不好,以为是身体不适,突然犯病,便不多问,只乖乖退了出去。
风临一个人站在帐中,许久未动,左手紧紧抓着腰间的刀,手背青筋暴起。
谁?是谁?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萦绕脑中,片刻也不消停,她只觉周围皆是窥探之目,谁都不可信。
“不对……我是犯病了……”风临忽觉这种疑心有谬,狠狠晃了下头,只觉脑中不甚清静,抬右手又拍了两下,脑袋吃痛,方觉好些。
风临疲惫地长叹一口气,此时心中又对白青季生起愧疚,方才不该那般遣开她。
“我这是怎么了……”风临抬掌扶额,对自己有些失望,可又按捺不住那股被背叛的羞愤。
她胡乱想道:青季是跟我多少次出生入死的人,我怎可因一人之言,便起心真的疑她?我怎能生出这样阴暗心思!可……可分明背叛者就在我身边,难道我不该每个都疑一遍吗?现在只知道卖了个药方,不知道的情报还不定卖了多少,军中事……军中事无大小,坑害我不要紧,若害了我整镇北军该如何是好!该死……我非将此人揪出不可!纵然可鄙,我也要都细细思量一遍……
青季……青季是我的副官,与我朝夕相处,我怎可疑她!可是……可是她全无疑点吗?先前珣王府生变故,我被投药,她缘何一无所查?糊涂啊!糊涂风临!你都没察觉的事,白青季这个傻瓜怎么可能发现!你当真是疯了!可为何我给人刺伤,她也没能拦下……糊涂啊,糊涂啊风临!你难道忘了是你自己冲出去的?青季也拼命救了你啊!你真是病了!
燕翎……燕翎待我忠心耿耿,她绝不会害我。可是……燕翎,你这次为什么没来?糊涂啊,糊涂啊风临!你忘了燕翎是家中祖母病危,这才未跟随吗?她一片孝心,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可是,怎就病得这样巧?
风临!你当真是个畜生!怎能作此想!燕翎素日待你如何,你全忘了吗!
她正痛苦胡思之时,帐外江墨恒近前,风临允她入帐,她入内后作揖道:“禀殿下,柳将军遣人来,邀殿下小酌。殿下欲往否?”
“柳将军?”风临捂着头道皱眉道,“有事没有?”
江墨恒恭敬道:“来者称只是一道用餐饮酒,应无要事。”
“不去。说吾不适。”风临扭过头摆摆手,江墨恒自会意退下。
帐中稍清静了会儿,风临独自晃着走到寝房,吹了灯,疲惫的脱了鞋,卸下刀放到一边,一倒头躺在了榻上。
-
军中另一处,正灯火明亮,柳合给顾老将军刚倒完酒,方坐定,便见人回来禀报道:“将军,定安王殿下身体不适,已然就寝了。”
“哦……”柳合举着酒杯,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顾将军忙问那人:“可知殿下哪里不适?”
那人回道:“那侍卫未曾说。听闻殿下已然歇息,卑职也不敢叨扰。”
顾将军点点头,道:“那不好搅扰。”
柳合摇着酒杯,忽道:“这才几天啊,就病了两回,殿下是不是太虚弱了些?”
顾将军看了她一眼,“殿下年岁终究还小,舟车劳顿的,难免疲乏。来来来,我们且吃我们的吧。”
柳合换上笑面,抬起杯迎了上去。
-
夜,静悄悄的夜,黑幽幽的夜。
已不知什么时辰,帐外风声已歇,四下悄然,正宜入梦。
风临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头顶,整个人笔直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谁也不知她这样躺了多久。
突然!风临猛地从床上弹起,冲外大喊:“安愉!安愉!”
这毫无预兆的喊声如惊雷炸在夜空,立刻便惊起一阵骚动,只听帐外传来乒乓之声,没一会儿,便见一个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宁歆喘着粗气,连身上的土也来不及拍,飞快奔到她榻前问:“怎么了!”
风临睁着乌黑的眼瞧她,忽问:“宁歆,我能信你吗?”
宁歆觉得莫名其妙,她根本不明白好端端怎么蹦出来这句话,心道:难道你大半夜鬼叫,把我叫进来就是为了问这破问题?我他妈……
她真想照风临脑袋来一拳,可她还是气哄哄的回道:“当然了,这不是废话吗!”
风临说:“如果有人给你出很高的价钱,是我给不起的高价,向你买我的命呢?你会不会卖了我?”
宁歆又气又好笑地看着她,说:“不会。”
风临说:“那不是买我的命,而是要你背叛我呢?”
宁歆道:“不会不会不会。问一百遍也还是不会。大半夜把我嚎来就为这事?你又抽什么疯?”
风临却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问着:“为什么不会?”
宁歆真是很生气,可她又不忍心打这个人,索性伸出手放在风临头上,使劲地揉搓风临脑袋,边揉边道:“不会就是不会!没有为什么!我不会卖你,更不会杀你,我全家都指望着你呢,我死了都不会让你死,你放心吧!”
“太好了。”风临看着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好歹,我有一个能完全相信的人。”
“舒服了?”宁歆弯腰看她,“能睡了么?”
“能。”
宁歆点点头,收回手,转身离去。
风临重新躺回床上,试图合眼入睡。
夜重归寂静。
归了能有半个时辰,风临突然又从床上弹起,大喊:“安愉!安愉!”
熟悉的摔声又响起,随着一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宁歆一把掀开帘门,气愤道:“刚睡着就叫、刚睡着就叫!你熬鹰呢?!”
哪料她却看到风临却捂着头,满脸冷汗,可怜地喃喃道:“安愉……我头疼……疼得快要裂开了……”
宁歆见状赶忙跑过去问:“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又犯头疼?耳鸣吗?看东西重影吗?”
“不知道……”风临难受的摇摇头,捂着脑袋道,“你去……凌寒星那给我拿点药好吗……头好疼……”
“我这就去、你忍忍啊。”宁歆忙不迭答应,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风临一个人捂着脑袋蜷缩在榻上,额头紧紧地抵在冰冷的长刀上,四周都是讥讽嘲笑声,她痛苦的摇头,嘴里呢喃:“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是我……没有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