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有点意外:“给孤的?”
月惊鸿道:“是呀。”
看这物什价值不低,风临客气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这……”
月惊鸿直接上前,认真地将坠胸放置在风临掌中,抬眸一笑,两弯又长又翘的睫毛欢跃在阳光中,眸中闪着金光,望着她说:“您是花,我是蝶。花为蝶盛,蝶为花来。”
他目光奕奕注视着她,笑容明亮而认真,没有半点玩笑之意。话出口,他似又觉得哪里不妥,轻轻笑了下,带着真心和一点期盼,说:“愿花为蝶盛。”
月惊鸿的话语太真挚,倒让风临不知如何回应。
风临低头看着掌中的花蝶,“孤……”
月惊鸿笑着止住了她的话,抬手勾起她衣袖道:“快走吧,再这样磨蹭下去该迟了呢。”
风临望着他灿烂笑容,无奈笑道:“好吧。”
月惊鸿欢快转身往车上走去,为自己方才的小心机暗自得意。那枚坠胸与自己头上的发簪是一对儿,他才不告诉殿下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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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球场上,各家官眷臣子,公子女郎、亲随侍从已陆续到场,巨大场周的坐台上已落满了人,各处屏风分隔,宫侍往来侍奉,好不热闹。
年轻公子间,引人注目的无非还是那几人,其中子徽仪无疑是最受瞩目的,无论是他的姿仪还是他身上所带的议论,都让人多看他几眼。
今日他是随着丞相府众人来的,与柳家前后入座。
赶巧,柳岺歌与子徽仪今日都穿着月白色的衣袍,款式有别,然颜色都是淡淡的薄蓝。
可同样的月白,柳岺歌穿在身上,是端庄舒洁,而子徽仪穿着,却有一股破碎感,好像凄清银月的晕光,泠泠撒下,镀在他身上,无端让人有种想哭的感觉。
入座后,各家打过招呼,柳岺歌优容行去,与平日里交好的公子们坐在一起,座上人数不多,皆是出身显贵。
有人展开腰扇,轻摇着远望,问:“我瞧着那徽仪公子也来了,要不要叫他来坐会儿?”
柳岺歌容颜平静,微笑淡雅若春风,如述常话般,平和道:“他算什么公子。”
他的话音是如此的平常,可偏是这股平常,反而使轻蔑之意愈发深重。仿佛子徽仪的身份,本就是入不得眼的,就像太阳会自东方升起,月亮注定西沉,如此稀松寻常,理所当然。
柳岺歌的话没说透,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过继的族子,算什么公子?
就算子徽仪才貌都是顶尖,芳名压倒华京众公子,在有些人看来,他也还是个不入眼的人。
对于柳岺歌这样的人来说,他们甚至不屑于去嫉妒子徽仪。
因为不值。
因为他不配。
血脉决定高低的圈子里,过继为工具的子徽仪,在已有三位亲子的相府,没有任何继承权利的资格。所以,他只是徘徊在门外的客。虚称一声公子已是给相府面子了。
而像祝琅华这样的人,连一声公子都不配受。
方才路过祝家坐席时,祝琅华甚至要向他们行礼。
这些不明喻的规则维系着一个框架,在此框架上,高低也分,贵贱也分。
柳岺歌说了一句实话,也表明了一个态度。于是他周围这些人,就此便将子徽仪排除在外了。
众人说话间,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道:“不知是谁来了?”伸脖去望,一眼便望见一道雪亮的身影。
一众亲卫侍从簇拥间,风临带着月氏姐弟,如一颗银星落场,瞬间吸得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分明是打马球的,可她偏偏穿了身亮银白,一身衣袍如霜似雪,通身净洁如洗。发上以轻冠束马尾,腕带薄金缚膊,腰间戴着白绸嵌金瑞兽纹蹀躞带,因皮革皆裹饰以细白绸,袋子整体为白金二色,与这一身白绸袍相搭,净至极,贵至极。
风临仍是那幅干练模样,通身只有一件饰物,便是胸前发光闪耀的花蝶坠胸,耀目宝石与细金链子随她步伐摇曳闪光,在暗纹浮光的白绸袍上显得极为艳美夺目。
“天啊……”坐台上有人发出小声惊叹,却在出口后觉得不妥,又遮掩着补上一句:“打马球还穿得这样干净,莫不是不上场。”
风临领着月氏姐弟,及寒江、白青季一众,跟随内侍引路坐到自己座位上,一抬头就看见了子徽仪。
子家是皇夫母家,他们的座位离风临很近。看得也很清楚。
刹那对视间,二人眼中都闪过难言的情愫,复杂,浓烈,却都不快乐。
当子徽仪望见她身后跟随来的月惊鸿时,仿佛给什么刺痛,目光落败而逃,黯然看向前方。
风临亦挪开眼,望向前方场地,不再言语。其身后月惊鸿时刻注意着风临,自然没有错过那短暂的对视。他悄悄看了子徽仪一眼,随着姐姐坐下,若有所思。
远处谢家几个小辈正在悄悄议论。
“看着没?今儿祝琅华是跟着祝家坐的,而月惊鸿却跟着镇北王坐。”
“这祝琅华不是都为侧君了么?镇北王不带着他,反看重月氏,这叫陛下面上也不好看啊。她真连样子都不肯做啊。”
“何止呢,我听说祝琅华连王府都没进成,在外头园里住着呢!”
“啊呀……这可真是,陛下定然不快啊……”
他们聊得起劲,却见平日里话多的谢白鹿不发一言,心里都知道缘由,安慰道:“小鹿啊,莫要不高兴了……”
谢白鹿道:“母亲要解婚约,我哪里能笑得出来!出来一趟也不见她,我岂能不急……”
“唉……”
他们还欲再劝,却见场中龙驾凤仪出现,赶忙全都噤声起身,向着武皇皇夫行礼。
在众人皆行礼问安的那刻,武皇牵起了子南玉的手。
她知道,只有在这种时刻,他不会拒绝她。因为他要营造出帝夫和睦的假象,他要众人以为他受到陛下的看重。
或许还有别的理由,但她心里清楚,理由中不会有他想牵她的手。
子南玉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她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武皇抓紧了他的手,分明的骨节硌在掌心,像握着一把捂不热的玉石。
待落座后,风临、风和都上前来问安。武皇以一句“朕安,今且尽兴。”打发了,目光便暗暗瞧着身旁人。
她发现子南玉的目光忽然有了温度,在看向风临时,那双眼中涌现出温柔与怜惜。那是她太久不曾得到的。
“好,那依云你便随姐姐去一旁坐着吧。”子南玉笑着道。
风依云表情立刻轻快起来,跟着风临去了一旁座位说笑。
其实也不远,就在近旁,为何像得赦的鸟儿一样欢快?武皇再次看向子南玉,心中不禁苦涩:难道朕的身侧如同牢笼吗。
她想问,但子南玉已经收起了笑容。所以她问不出口了。
开了两场,子南玉兴致都寥寥。间隙武皇曾问他几句话,他也都很有礼貌地回复了。挑不出错,却更让人心塞。
目光扫过一旁坐台,武皇暗瞥风临身边的月惊鸿,神色更加晦暗。
起初风临没上场的意思,就只坐在座上吃茶果,看别人满场跑。这里不方便说话,所以他与风依云也只是闲谈,气氛反而格外轻松。
寒江、月惊鸿、白青季都是善于交流的人,寒江温和,月惊鸿活泼,白青季更是个超级大话桶,跟着风依云聊得很开心,风临也随之笑了两声,一时间极为融洽。
只是往日健谈的月惊时今日不知为何腼腆许多,话没多说,只闷头喝着茶,偶尔在倒茶的间隙,斗着胆子悄悄看一眼风依云。脸上的红一直褪不下。
这里越热闹,那边越凄清。
子徽仪暗暗望着他们,心中酸楚如何言说。
看着他们欢笑模样,子徽仪忽然觉得,其实有没有自己也不重要。没有自己,殿下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忍着酸楚喝了口茶,子徽仪努力微笑,望着前方马球场,想:没关系啊,不重要才更好啊。不重要,做暗桩才不可惜。走掉殿下也不会伤心。
没关系的啊,这样更好。
子徽仪如此想着,对着前面的马球场努力挤出笑来。身旁的子明德凑了过来,忽然问:“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是风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