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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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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孤总是对她多加戒备,可相处久了,孤却慢慢明白了她一些……”风临垂眸低语,神色寞寞,“或许,她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

闻人言卿默默望她,静了片刻,忽道:“殿下,其实当年,慕霁空是我们几个中,年纪最小的。”

“嗯?”风临有些意外,“最小的?”

“嗯,最小的。”闻人言卿轻声道,“她曾是……闻名华京的神童。三岁识千字,五岁熟经论,七岁出口成诗,一首《咏芙》闻名国都,就此天下皆识。”

“她出名太早,那时殿下还很小,或许不知她的风头。但她的确,曾是华京文坛中人人皆知的天才……”

“只是她后来不写诗了。”

“我……曾经嫉妒过她。”闻人言卿弯唇轻轻笑了起来,原黯淡的眼眸此时却很柔和,坦然将年幼时那见不得人的情绪讲出,“因为我写不出那样好的诗。”

“记得有一年许多人妒忌她,编造谣言诋毁她私德,那时我们都担心她受影响,但她反而一笑置之。后来有次曲水流觞宴,众人皆在,又有人拿谣传之事问她,她当着那些人的面扬头笑道:‘凭君妒投何言泥,我自抚尘一笑过。登峰路上随人议,凤唳何曾顾百禽。’”

她眼眸微垂,似涌上回忆,轻轻笑道:“很狂吧……她从前就是这样傲气。端着她的架子,持着她的品调,每日每日都神采飞扬,挥墨泼洒,以少年之龄在成人的朝局中出谋献策,妙思敏捷,游刃有余,就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那时她们都说,她是天仙遗失在慕家的宝玉。”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那是个初夏的清晨,我随太女殿下,她坐在一大片茫茫无际的竹林中,清亮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微风吹起她的衣摆,身后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绿波荡漾。她坐在石上,闭目聆风,神态旷远怡然,衣摆飘逸,袖莹莹映光,有如仙人……”

风临惊讶不已,甚至是震惊,她完全没想到慕归雨从前是那般风姿,心中印象彻底颠倒。可震惊之余,她不知为何,生出些许难过。

闻人言卿道:“您知道的,我的出身……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人。那时,有那么一瞬,我以为她是仙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变成她那样的人。”

“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漫长沉默后,闻人言卿手握茶杯,黯然道:“我也没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切都变了。”

“虽然都变了,但是殿下,她真的不坏……她只是,只是没办法了……”闻人言卿拿起茶杯,仰头饮尽,耳边坠子剧烈摆动,闪跃蓝光数影,光烁如泣。

“都是祸,皆因祸……你祸她,她祸你……谁是谁的祸,又怎能分得清……双目被世事捉弄,蒙蒙错错,到最后能看清的,只剩潦倒的结局……”

闻人言卿放下茶杯,悲目落寞道:“或许,这也将是我的命运……”

“望归,莫要如此消沉悲观。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我尚有机会翻盘。”风临忽然开口。她自己都抑郁难解,但仍强行振作,安慰对方。

“谁说危机不是机会。”

风临凤眸盯住她,目光灼灼道:“人既祸孤,孤何妨借祸行事,反祸其众。”

“望归,你愿相助吗?”

闻人言卿抬眼与她对视,目光灰黯,却伸出手,慢慢覆在风临手上,稳握住道:“但凭殿下驱使。”

-

与此同时,琼楼中,子徽仪正与几位公子笑谈。

饮毒方解,就他现状而言,此刻的宴饮对他身体颇有负担,他甚至需要屡屡抬袖遮掩,才能藏下苦撑的冷汗。

眼前有些晕眩,但他逼自己做出从容模样,如此终于熬到饭食用罢,他瞅准时机,递给素问眼神,令他拿出那盒金柿放在桌上。

对着几位公子,子徽仪笑道:“今天饭食荤味较多,用罢难免有些腻到。正巧我得了点果子,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胜在新鲜,想着你们若不嫌弃,便饭后拿出来给几位解一解腻。”

荣家公子笑道:“是么,什么果子?快打开我瞧瞧,吃了些肉味正腻呢。”

子徽仪示意素问将盒子打开,四个硕大金黄的柿子出现在几人眼前。

“呀,是萧西金柿!”荣公子乐道。

一旁公子也稀奇道:“都这个时候了,亏得你能有呢。”

“你知道什么哇。”荣公子笑嘻嘻说,“都这个月份了,金柿是拿钱也买不到了,眼前这必然是缙王给的呀!”

桌上人顿时都笑起来。

子徽仪精准把握神情,露出一点不好意思,又有些许奇怪,问道:“缙王给我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我只当是比较少见的果子罢了,而今听你们这样说,我倒有些诧异起来,这柿子当真很稀罕么?”

于是几人都讲起来:“你不知道么?萧西金柿可是稀罕了,最贵的时候,一颗柿子都要一两黄金才买得到!”

“就这样,还得托人才买得到呢。而且所有柿子里,就萧西的有秘法,能将柿子保存到开春还鲜脆,别处的谁也争不过他们。”

荣家公子说:“去岁我还听说,这萧西柿选为贡品了,价格真是一年之间翻了几番,连我都要差点吃不起了呢,哈哈哈。”

那时间风临困于危境,子徽仪自然是没心思关心什么贡果的破事。也只有爱花木的荣家公子会在那热闹时节去留心一个柿子吧。

但从前忽略,此时他不可能再略。

子徽仪向来心细如发,思敏如飞,几乎在听闻的瞬间,便猜想:此柿如此高价,其中必有秘利可贪。萧西柿说到底并非鲜果琼珍,值得易换黄金,大抵是因萧西是缙王的封地吧。如此想来,那些人追买此果,也耐人寻味。

他细想下去,不觉又思量起这柿子的种植、售卖等事宜,如此高利的生意,缙刘又岂会拱手让人?岂会不多栽植?

那萧西本地的农户,究竟因这金柿获利还是受弊呢?

子徽仪如此思量完,当即有了决定。原本胸膛难消的悲意,此刻因这一点点的发现而散了几分,生出一点苦涩的欢欣。

他不由得想到她。

可这点欢欣顷刻便为更大的痛苦压灭,白日里那些话忽如利刃剜进耳朵。

你让我觉得,我的爱,是这天下最贱的感情!

子徽仪子徽仪心脏猛地收紧,痛意难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失态于人前。

她的话句句萦绕耳边,如凌迟他的尖刀,不断在他身上切割。自己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痛苦,才会使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自我否定,远比直接攻击他、侮辱他,更令他痛苦。

不是的……子徽仪难过地想,您的情意是这世上最珍贵,最值得人珍惜守护的感情……是我不好。

是我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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