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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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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徽仪蓦地定住,一时满心惊讶,极快的,伤感慢慢涌来。

子南玉道:“一年多了,自临儿出事后,你便再没来栖梧宫。”

子徽仪指尖冰凉,他需要用很大力气才能使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原本压抑得很好的涩意,全为这一句温柔话音溃散,在皇夫面前,子徽仪忽然按不住心中的委屈。

“殿下,我……”子徽仪说出三个字,便语噎,深深低下头去。

子南玉没有继续,垂望他面容,温声问起另一个问题:“嘴上的伤,是她弄的么。”

子徽仪愣住,脑中有瞬息空白,半晌才恢复,低眸回道:“不是。”

子南玉凝望他许久,道:“对不起。我为她的行为向你道歉。”

太久太久没有得到这样一句话了,久被轻视的孩子已习惯了将所有苦楚咽下,骤然间得到一句关心,一声歉意,那故作坚强的心哪里能受得住?酸楚如决堤洪水袭来,子徽仪几乎是用尽力气才让自己没失态,强忍着委屈,哑声道:“没……关系……”

子南玉实在心疼他,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不晓得藏了多少辛楚在心里,说:“孩子,我该如何让你好受些?”

子徽仪只是摇头。

子南玉叹息一声,抬手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不要在这里苦撑了,回府去吧,那边我会帮你圆说的。今晚好好睡一觉。她的错处,我会帮你教训,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听得这话,子徽仪便明白皇夫将他叫出来就是为了解围,他心中感激交织着委屈,咽喉酸涩得讲不出话。

子南玉看在眼中,不由得更心疼他,发自肺腑道:“徽仪,不要总把事情憋在心里,更不要一再委屈自己,我明白你有苦衷。就算你与临儿没有缘分也无妨,我早已将你看作自己的孩子,栖梧宫也是你的家,不要躲着,有空就回来看看吧。我那里,永远为你留着碗筷。”

一番话真如星河涌来,将子徽仪的心灌满发疼的光亮,这光亮太温暖了,暖到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亦或是在妄想。

子徽仪眼圈控制不住发红,心想:这是不是代表,我也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这是否代表,我也……有家了呢?

自双亲死后,他便再没有家。孤身行走的他一直是寄宿的客,没有归属,也不再有可以任性的地方。但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有个地方是他的家。那里他可以随意回去,那里有人将他看作孩子,那里永远有他的碗筷,那里,有人会为他撑腰。

“殿下,真的吗……”

子徽仪声音艰涩地问:“这是真的吗?”

子南玉说:“徽仪,我怎么会骗你。”

“回去吧,不要再在不喜欢的地方,勉强自己了。”

-

在灯火辉煌的太和宫殿,风临聆听杯盏碰撞的欢鸣,默坐席间,像座孤独的岛。

子南玉离开没多久,风临正在思索方才事,武皇忽然对她开口:“镇北王,你父亲恐有不适,朕不大放心那帮下人,你亲去送下吧。”

风临起身道:“陛下挂忧父亲,令臣感怀。但先前因星象之故,父亲令臣稍远些时日,臣冒然跟上去是否不好。”

武皇淡淡一笑:“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关心他是一片孝心,哪有什么不好。”

当着众人面,风临倒不好再驳,便起身离开。风依云在旁听着,不由气恼,只是抬头看见风恪阴沉模样,他心里便稍好些。

对面席间,使臣与朝臣们正往来热闹。姜卓装作酒醉,在风临离开后没多久也离了太和宫,出殿直接往皇城外而去。

一远人声,姜卓眼睛瞬间清亮起来,再不复醉态。

今白天她还听闻静王要出席宫宴,赶至皇城时也见到了静王的车驾,但回想方才席间,她没有见到静王。

姜卓脸色微变,看向身旁属官,语气果断道:“予改主意了。明日晚便带我们的人撤走,最迟酉时前必须出京。旁的人,若爱待在武朝,就让她们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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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风临随着两个执灯内侍往南皇城走,未想却在离太和宫没多远见到了子南玉。

子南玉似乎在等人,乘的凤辇速度极慢。风临远远一眼,没见到子徽仪。

察觉后面有人来,子南玉回首望去,看清是风临也并不意外的样子,挥手命人停下轿辇。风临快步追上,说明来的原因,子南玉未说什么,只让她跟随着走。

当行到太和宫后,通往南皇城的永安门时,子南玉突然命人落停凤辇,转身正面风临。风临随之驻足,有些疑惑,子南玉看着她,对周围跟随者说了个字:“退。”

一字令下,二人身周跟随的所有宫人仆从皆持灯远远退开,空出的地方忽暗了下来。

子南玉在暗光里直视她双目,正色道:“风临,我要与你谈谈。”

忽被叫全名,风临莫名紧张起来,“嗯。”

子南玉面无笑容,有些严肃地说:“今夜宴间你往偏宫去,都做了什么。”

风临表情渐渐由疑惑变为低沉,一下便明白父亲何意,微微低头,默不作声。

子南玉再开口语气已很严厉:“我只问你,做下这事你如何打算。你这般轻薄他,过后要抛如弃柳么?”

风临极不愿吐真意,可在父亲面前她更不愿作谎,故而,终究还是答道:“我不会。我本就要给他名分。”

她说话时声音极为低黯,仿佛蕴着挫败。子南玉听后,毫无犹疑道:“好。那就是还有情。”

风临别过脸,不肯言语。

得到了这个回答,子南玉才继续讲下面的话:“既然还有情意,为何还做这样过分的事?临儿,纵然无缘也该好聚好散,何况有情,你何苦如此欺负他?我从前是怎样教导你的,他是个男子,更是个有名义婚约的男子,今天是怎样场合,一旦被人撞见,他要如何收场?”

风临低头不言语。

子南玉严肃问:“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

风临闷声道:“我不想说。”

“不想说,难道是没理么。风临,你今晚的行为真让我难过,我何时将你教成迁怒他人轻薄男子的人了?”

风临被这话里的失望之意猛地刺痛,激动起来,忍不住道:“父亲您什么都不知道,他同风恪来害我!难道我还要去容他吗?”

子南玉问:“你怎知他害了你?”

风临道:“他亲口承认的。”

子南玉顿时摇头道:“风临,你何时变得这般意气?竟会信这样的话。他在我们面前多少年,你与我都看在眼里,人的性情难道一年便能尽易吗?”

见他言语间仍不信自己,风临泛起一丝难受,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就觉得很委屈,大声道:“我说了您却不信,那还问我做什么。父亲您就不向着我!”

面对她的气话,子南玉没有发火,也没顺着她一时情绪,而是缓缓解释道:“许多事你不清楚。你不在京的五年,是他与依云侍奉榻前,彼时依云还小,多有不力及,他将诸务一并揽下,做得比依云都要多。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骨肉血亲都难承辛劳,而他服侍我五年,竟从未见他有过半点不耐。”

“那时我何种境况?缠绵病榻,自囚宫堂,侍奉我除了得到劳累与牵连,还能得到什么?可那孩子却守在我们身边,五年不曾移离,可见他绝不是个凉薄趋利之人。”

风临心中大为触动,偏嘴硬道:“他装的。”

子南玉忽然蹙眉,看着她道:“就算是装的我也认!”

风临顿时哑声,低下头去。

子南玉似乎真的生气了,稳了片刻情绪,才继续道:“你说他害你,我猜应是缙王府那次的事。风恪什么性情我不多说了。对于徽仪,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若你害了人,会跑到她面前承认吗?”

一句话突然如针扎来,刺破了心尖,风临猛地抬头,怔怔看向父亲。

子南玉亦在看她:“你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么。”

风临僵在那处,半天没有说话。

子南玉叹了口气,道:“临儿,你方才怨我不向着你,却不知我这般,一半是为你。他是怎样性情的孩子,我自认了解,我绝不相信他会去和谁勾结来害你。世事无常,非人可转圜,你与依云同他因那一年远了,生分了,我虽难过,却不好多干涉,那是你们之间的私事,可唯有报复折辱,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们从前有多么好,我最是清楚,你们是有情分在的。我怕你一时冲动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犯下无可补救的错,以致终生抱憾,活在煎熬之中。”

“父亲……”风临听这一番话,忽而心间酸楚。

子南玉也神色忧伤,稍缓片刻,才再开口:“今晚,我要罚你在永安门前思过,直站至宫宴结束。”

“她今日当众以孝名捆绑你,意图陷你两难,从之或危,拒之则忤。我在众人面前罚过你,是告诉他们在我这里,入宫才是不孝,替你解今后舆议之扰,卸去她的借口。此为原因一。”

“二则,你今晚在宫内的动作我已略知,一旦那厮反复,翌日得撑腰咬向你,人人都知你罚在此处,你也有说辞。”

他水眸看向风临,认真且严肃道:“第三个原因,却不是为外事。而是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惩罚你的言行失当,无礼欺辱。”

“对外,我会留下文雁,告诉众人,这是我罚你不顾父命,擅自入宫。但在你我之间,是我罚你行事莽撞,只顾一时意气。”

顿了顿,子南玉正视她,问道:“临儿,你能接受么?”

他将此举原因、目的尽数讲与风临,风临岂会不理解,干脆点头道:“能接受。”

子南玉叹气,又低声问:“对于我私下责罚你的原因,你服气么?”

这回风临没立刻回答,她抿唇低下头,半晌才轻轻点了一下,声音闷闷的:“……服气。”

“我要你之后去向徽仪致歉,你能否做到?”

风临憋了半天,才说:“能。”

“好。”子南玉点点头,抬手将文雁唤至面前,把吩咐示下,文雁面有惊讶,但仍颔首应下。

今夜劳累久了,子南玉的体力也确实有些难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将欲乘辇归宫,但在走前终究还是不忍心,折返回风临面前,抬手将自己披着的薄绸披风不由分说披在她身上,复又抬手理了理女儿的发,垂眸低语:“今晚委屈你了……”

风临本就理解他的行为,又得他细致的解释,毫无介怀。见父亲到底为此黯然难过,心中酸涩,不禁触动道:“父亲,无事的,我全明白。”

子南玉见她如此,非但没有宽慰,反而更加难受。他的女儿本不需如此懂事的……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下女儿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此地。

凤辇离去,宫灯渐远。

风临站在永安门前,十步外只有一个执灯内侍与文雁陪着。

这边的夜太静,就衬得那边的太和宫太吵。

似乎有什么人出来了,涌出了一大帮人,风临扭头去看,见是那位陛下。

华灯仪仗簇拥着她,这本是寻常,只是在那之中,她的手边,多了一个女童。

武皇拉着风和的手,边同人说话,边自太和宫走出。在亮得晃眼的灯华里,她们拉手的姿态显得如此亲昵。

风临看到有人在给武皇行礼,风和似乎不认识,武皇便微微躬身,对她淡笑着说了几句话,风和点点头,抬手对那人作了一揖。武皇看着她,露出了一点柔和的笑意。

在她们遥远的背后,风临就那么看着。

那面灯火通明,而永安门前,只有几盏小宫灯。

许是灯火太刺目,风临不再看了。她默默转头仰看永安宫的牌匾,前方门下的侍卫也在悄悄打量她。

罚站太无聊,风临又不愿在此时想太过沉痛的事,便在心里回想方才的话。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在心里计算起来:子徽仪照顾我父亲五年,是否可以抵消一次对我的坑害。

一次好抵一次害,以今夜为始,沿着回忆往前寻,风临一笔一笔算去,算最后竟然快抵消尽了。她意识到这点时第一反应是失笑,而笑罢,涌上的却是如排山倒海般的羞耻与自恼。

我真没脸啊。她想。

仰头看夜空,天上星星不知躲到哪里去,此时她竟一个也望不见。目光将触及月亮时,风临猛地惊心,逃也似地挪眼低下头。

长夜幽幽,她无处安放此心,只能饶自己不去想那些痛苦的过往,暂时在情忆里躲藏,尽管这份情也千疮百孔,可它是仅剩的,还能给她一点点慰藉的东西了。

她在这夜里沉下思绪,冷静地审视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清醒——

在这个夜晚,我再一次看不清他的面目。

虚伪,薄情,自私,趋利避害,惟利是视。从前绝不会沾惹他的词汇,现在一个个丢在他身上,写在他脸上,犹嫌不足。可当我如此定性时,又有声音告诉我,他坚定,重情,纯心不改。

我不认识他了。他不是好人,可他又似乎算不上坏人。他对得起很多人,却独独辜负了我。他薄情反复,戏弄真意,对我戏耍再三,用色相安抚我的怒意,用旧情摆布我的悲心,使手段利用我一次又一次。我双目将他的卑劣尽收眼底,嫌恶痛恨一层又一层叠在他脸上,让他在我眼中变得丑恶,但没用,下一次他出现,我依然会看向他。

我再三告诫自己不可重蹈覆辙,我以最恶毒的话来贱骂自己的动摇,刺痛尊严逼迫反抗。可自尊压制不了我对他的在意,愤恨泯不灭我对他的感情,我使尽了办法用尽了力气去抹杀这份令我蒙羞的旧情,但没用,没用。

我清醒地认识到他并不是我的良人,可我沉沦。无可救药。

我没办法了。

或许这一生我都注定耽溺这份纠葛,无可逃脱,无可自渡。想避免溺毙于此的结局,又无法逃离理智的审判。

对不起,父亲,我也许不能改正这个错误。

我只能以野兽的方式去掠夺他的一切。

这是我最后可以保有尊严占据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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