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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怨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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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华京西城,民坊街巷,一个独臂道人挨家挨户地敲门,用已沙哑的嗓子呼喊:“醒醒!都醒醒啊!快逃难去!快逃哇!”

这人打扮寒酸,状似疯癫,哪有人肯正眼瞧。被吵醒的人好生恼火,有脾气急的,直接提着扁担冲出来打赶他:“哪里来的疯道,这没给你的银钱,快滚!”

独臂道人挨了几下,仍然不放弃,继续用仅有的手去敲下一户。有早起的食贩路过看他可怜,劝道:“何苦来呢?你要是实在肚饿,我舍你一馍好了。”

那道人却连连摇头道:“我梦见一只独眼大牛行走在城中,它所过之处大地龟裂,泉水枯竭。我梦见天上奔下一只火红的巨犬,它满身披火,张开大口啃咬城楼,流星跟随它的脚步从天空落下,砸在已干裂的土地,独眼牛踩着流星的印坑,一步一步向城门走去。天地颤动间,只有一个似凤非凤、似龙非龙的异兽在阻挡它们。这显然是凶兆,大祸就要降临了,我怎能不救人!这位妇人,你也快离了这吧!”

食贩听得好笑,放下一个馍,摇头挑着物什走了。

独臂道人也不捡,焦急走向下一户。在道人走过的街边,有两个壮妇正坐在面铺里说话。其中一个,正是宁勇里京那日出现的旧属。

她端起筷子也不吃,沉着脸道:“传言都说定安王救走了将军,你觉得真不真?”

对面张三娘冷冷道:“曹六,不管她救没救将军,那天她说的那一番话,我爱听!”

“低声些——”

“我已忍够了。”张三娘冷声道,“将军出京,她们押运只配十几人,宁家仇人那么多,这不是摆明了要人死么。呵,沙场拼死拼活几十年,就落这么个结果,我的心是寒透了。吃完这顿饭,我就去定安王府。”

曹六赶忙四望,见周围无人,方才诧异道:“难道……你是要投她?”

张三娘已站起身,脸色黑沉道:“横竖是给人使唤,我想选个有心肝的。至少做她的马,还能得个入陵荣葬!”

“走了。”她说完拿起佩刀就走,曹六起身追去看,见她果然往定安王府的方向去,五味交杂,一狠心也追过去。

她疾跑间,一辆华车自前方迎面驶来,与之路过。

华车一路直驰至相府停下,子丞相疲惫地由随从搀扶下车,刚踏进府门,便见子徽仪着素袍木簪站于大门之后,神色清漠。

子丞相奇怪:“你于此何为?”

子徽仪不言,只上前两步,提摆跪于她面前,双手将已签押的和离之书呈与子丞相。

“你……”子丞相心有疑惑,稍迟疑,伸手接过此文书,展开阅览,顿时双目圆睁而默。

子徽仪静漠跪在地上,等她阅完,素问跪于他身后,双手止不住颤抖。一派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子丞相终于放下文书,看向他。子徽仪静静承接她的目光。

良久,子丞相开口:“你如此做,我不得不处置你。”

子徽仪平静道:“无妨,只当是报答你们的恩德。”

一句话说得她心弦触动,子丞相不禁叹气:“你啊,还是太聪明。”

“只是这世道,男子还是糊涂些好啊……”

子徽仪静跪于地,长睫垂视,神情平淡,没有回应。

望着眼前沉默的少年,子丞相忽然不是滋味,她破天荒第一次对他生出些许怜意,叹气道:“唉,到今夜宵禁前,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

子徽仪面无波澜,平淡地行了一礼,道:“多谢丞相。”

“去吧。”

眼前人起身行礼而去,子丞相望着他背影远去,低头瞄向那和离之书,展开至落名处,自腰间解下印章,呵气一润,稳落下印。

随着印章离纸,一枚方正红印落于其上,子丞相俯视它,向亲随开口:“将此文书录报官署,和离之由为夫妻两不安谐,散传京内,特告定安王府,令王朔带人返还谢氏私物。府内谢氏近仆,除。”

-

定安王府,昭德殿内正厅,风临正一动不动坐在椅上,两眼注视不远处桌上已空的茶杯。

她一夜未眠。

殿内空荡,几缕晨光顺着窗纸透进来,落在风临面上。她眯起眼,对那三个空杯扯起嘴角:“她到底想让我成为怎样的人……”

“殿下,您醒了吗?”

外头忽传来寒江的声音,她不知在这守了多久。风临抬手抹了把脸,说:“醒了。”

寒江轻轻走入,见她神色憔悴更重,不由心疼。风临坐在椅上垂望地面,忽道:“寒江,孤仍心存疑影。”

寒江道:“那殿下要去询问吗?”

“不。”风临缓慢摇头。不信的话何必问。

沉默片刻,风临道:“按裴阿姊所说,凌寒星与丹鹤这两日就该到了,怎么还没消息。”

寒江思索道:“护送的都是裴家的人,应该无大碍……您若不放心就问问裴女郎吧。”

“孤让她去开解顾崇明了,不知结束没有。”

“那我去看看。”寒江转身向外,没想一推开门见平康在外面,举着手像刚要叩门的样子。

“真巧。”寒江弯眼笑了下,平康点头入殿,对风临禀道:“殿下,宫人递信,皇子殿下一会儿就到。”

“依云来了?”风临有点意外,不知弟弟这一清早来为何事,更担心他的身体,立刻要去接迎,并对寒江说:“若一会儿裴阿姊来寻孤,让她稍等片刻。”

“好。”

-

“女郎,你的右眼是救不回来了。”

王府静院房中,秋怀慈收起医箱,平淡地下了断言。

顾崇明愣了片刻,坐在椅上无言望向地面,遂道:“哦……哦……”

秋怀慈开药嘱咐完,起身告退。人走后,顾崇明呆坐了许久。

小时候每回有磕碰,哥哥们都会大惊小怪,围着她关切。厅中静静的,她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眼睛犯痛,才慢慢回神,抬手碰了碰被包扎覆盖的地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回卧房。

躺下时,有水珠从鼻梁滑落,她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真没出息。

但她想:女儿有泪不轻弹,可如今爹娘都不在了,自小护我的哥哥也给人害死,真是家破人亡。而我因报仇逃亡躲避,眼睛也没了一只,落得如此凄惨,难道不许哭一声么?

想起自己为了保命报仇,伏低求人的景象,顾崇明便止不住屈愤,泪水哗哗淌进枕头,哽道:“我顶天立地的一个女郎……”

她正伏在枕上伤心,突然听见卧房外有脚步声近,随着哐当一声门响,一个带点江淮语调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阿四吗。”

顾崇明听声音还不知是谁,待抹把脸扭过头一瞧,勃然而怒:“竟是你这厮!”

裴怀南倚门而乐。

作为随母留京的官子女,裴怀南与顾崇明自幼便相识。

顾崇明小时候曾在街上被狗咬过,大怒,竟反追狗而去,不休不弃,足足追了八里地将狗摁住,愣是把那一口咬了回去,闻名一时。

因着这“伟迹”,她又在家中行四,裴怀南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撵狗阿四”。

顾崇明相当厌憎这鬼外号,当年裴怀南叫一次,她就要打架一次。

裴怀南乐着走过来,弯腰瞅她:“干嘛呢,哦哟阿四,躲在被窝里哭鼻子么?”

顾崇明大叫:“姓裴的!再叫我阿四,给你头削放屁!”

见裴怀南还乐,她不禁恼怒:“你到底来做什么,要是就为看笑话,现在就出去!”

“不笑了不笑了。”裴怀南敛笑,微有正色道,“是殿下让我来看看你。”

顾崇明听罢,神情变得复杂古怪,“她……”

“你们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裴怀南微露惆怅,沉声叹道:“你若早四五年认识她,你俩必能玩到一块。”

“哼……”顾崇明垂眸,“可惜这辈子注定结仇了。”

裴怀南见状娓娓开解,二人长谈。不多时寒江到来,道风临要见,裴怀南便暂离去。

二人往昭德殿走,路上赶巧遇到银川陪同的慕归雨。

慕归雨仍穿着昨夜那件灰扑扑的长袍,发梳得整齐,眉眼却分外憔悴,面无表情地前行。

裴寒二人上前打了声招呼,慕归雨停步回应,没想到慕归雨一张口,在场人都意外愣住。

不过一夜,她的嗓子居然沙哑透了。

裴怀南凑上前,好笑道:“你这是上多大火啊?一张嘴跟鸭子似的。”

慕归雨脸上笑容极淡:“看来你来到这果真快活,都有心思玩笑了。”

裴怀南乐着去揽她:“哎哟,小人儿凶的咧。”

这语气像逗小孩取乐,慕归雨听得不悦,一把推开,蹙眉道:“起开。”

“怎么?”裴怀南仍笑往她身边凑。从前东宫臣里慕归雨年纪最小,偏偏做事像大人似的,裴怀南看着可有趣,极爱逗她,到现在还把她当那个穿着长袍昂头讲话的小孩看。

所以从小到大,慕归雨最烦她。

她再次凑来,慕归雨再次推开,直接大步离去。

裴怀南在后面弯腰笑,直到慕归雨背影真的快消失于小径,她才直起身,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了句:“小屁孩,辛苦了。”

前方人影微顿,也不知听清没有,一阵春风穿园而过,裴怀南眯眼稍避,等再望时,已不见那人影。

-

王府门前,轩车方停,风依云飞快跳下,冲风临叫道:“姐姐!”

“慢点!”风临赶紧去扶他,皱眉担忧,“你身子修养好了么?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来,遣个人递话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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