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柯辉从小家教严苛,家中氛围说不上融洽,也说不上多糟糕。双亲是行事刻板不苟言笑的人,极其重视教育,甚至病态到他的每一天都需要根据作息时间表来活,和他们在一起呼吸得小心着点,多呼吸一口空气似乎就是罪过。
父母对他的教导小到平常的细碎琐事,比如饭应该从左边到右边吃,室内拖鞋离床边10厘米。早上几点起床,晚上几点睡,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成绩不能掉到三名开外,一旦下滑,在迎接爸妈的批评之前,他就已经有一种羞愧难当欲要自裁谢罪的悲壮。
但后面更令他悲壮的事发生了。
初三的时候,一次周末他不过是出去玩了后提早了回家,他发现他的母亲出轨了。
他也知道母亲是看到了他。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妈妈会出轨,会背叛这个家。他的妈妈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家人仍然安安静静吃着早饭,他的妈妈什么话都没有说,和平常那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觉得这还不如杀了他。宁可打他骂他,但为什么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也是安安静静的把早饭吃了,将这件事永远埋在心底。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而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别人家的孩子。
就算如此也抵不过东窗事发,等上了高中,他妈妈出轨的事被发现,即使在外二位尽可能装着体面,但爸爸和她不出意外地开始闹离婚,家里越来越肃穆,
其实他的爸爸应该早就知道了,周柯辉害怕爸妈离婚,这样就打破了他心中某种完美的体系,就像有一个东西不完美了则会立刻导致所有的一切都土崩瓦解。
自那时起,周柯辉在外就更为阳光开朗,似是为了填补在家的孤独和惧怕,他在外结实了很多的朋友。
他也知道人长大了就会有多个面,就像他的妈妈,他无比强烈的认为,他能变成这样都是他妈妈害的,想要她的物品完美,却又将其亲手打破。
这个世上有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一些却没有被关进精神病院或者没有吃药治疗,可能症状稍轻可能他们伪装成正常人伪装得太好,甚至太过于正常。
某些对大多数正常友好,但转眼就会把精神病发泄到个别身上。可总有一天这种恶疾会被释放出来咬人,要知道一个悲剧的酿成多是源于内外诸多因素导致事态滑向失控,人只是压制了个别因素到了连自身都遗忘的地步,却无法毁掉,事实是人无法毁掉自身的因。
尤其当他找到了一个发泄精神病的好去处后,这个去处是如此的正当如此的令人堂而皇之。
周柯辉也可以变得和他的妈妈一样,他总要长大的,变成那样虚伪阴暗的人又能怎样,也不是能活得好好的。
就这样,高三的上学期结束了……
下学期,临时来了一个奇怪的插班生,钟襄。这个女生扎着简单的马尾看上去质朴干净。
按理说,最后一个学年是如此紧迫的时期,是很少会有学生转进来。
她非常阳光开朗,也会和别人热情的打招呼。和周柯辉十分相像,不,神态气质简直就是周柯辉的另一个翻版。
但是她的家境不太好,县城之中只有一个奶奶相依为命,之后奶奶死了,她成了孤儿。
此时梨珈正看着钟襄在讲台边做自我介绍。
待触及到光的那一刻,梨珈赶紧闭眼,心下暗自惊呼:“什么鬼啊,这个往生囊也不是死囊……”
她的确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气息,在钟襄背后来回游走的那团光就是生死纸……梨珈心脏砰砰乱跳,要是被这破纸发现,肯定又会被直接踢出这只往生囊!
这次却非常幸运,光闪烁了几分钟就一言不发的消逝了。
难道这个叫钟襄的女生,是因为她像生死纸许愿了,所以才能临时转来这所高中?梨珈想。
过了许久,她睁开了一只眼,再睁开另一只,幸好自己还处在囊息之中。
场景眼下已经发生调转。
来的第一天,钟襄正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午睡,她并没有睡着,因为听到了厕所里传来的惨叫。
是阿四正在揍阿芜传来的动静。
班中的同学对此都心照不宣,早就已经习惯了,觉得活该,没有谁比阿四更值得去欺负阿芜。
可钟襄刚来听不得惨哭,浑身不适,突然起身冲出教室门到了厕所。
高三二班的同学和姜丹丹和周柯辉一齐听着厕所里响起的吼声,那声“人渣”喊得极为透彻,“我要叫老师了!”还有告诉阿芜,“看着,如果他以后再揍你,你就这样揍他。”……
很快地,声音引来了学校的内保,还引来了几位老师。
厕所里的欺凌早就不是秘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重施故技,引起众怒。班主任把全班的同学都训了一顿,顺便没收几个午休时期的手机。
阿四和阿芜被带走了之后,钟襄一时站在讲台边面色凝重。
全班数双眼睛都望向了钟襄,意义不明。
姜丹丹一同望着钟襄,心想,完球蛋,刚来第一天就装这么大发,以后日子怎么过,这个女的从这天报道开始她就注定不喜欢。
而周柯辉心想,蠢,刚来第一天就打抱不平,这样的把戏他早就耍过了。
见她经过回自己的座位,姜丹丹嚼着口香糖若无其事的伸出腿。
钟襄不慎被绊了一跤,皱眉回看过去,姜丹丹一脸理所当然的竖中指。周围隐约传来轻笑。教室里的气氛极其微妙。
钟襄不知道,灾难已经快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但谁都没有发现,这种病已经开始传染,就像姜丹丹不喜欢钟襄,此后重点改为找她的茬,而周柯辉也不喜欢她,不,是深恶痛绝到极点。
只因她和他实在太像,他像讨厌自己一样讨厌她。
二位都是音乐特长生,学得一样的乐器,性格类似,他会做的事说的话,不出意外她也会做会说。要死的还是成绩分数都相差无几,尽管他表面上和钟襄没有频繁交集过,但实际在默默关注,生怕被夺走班里的位置。
他自知凭正义行恶之事,那这个女的也是这样吗。
一班容不下两朵笑脸太阳花,两朵都太亮眼,就得有人负责去把另一朵打瞎。姜丹丹很乐意干这样的事。不过按理说,周柯辉和钟襄二人如此的相像,姜丹丹应该都会喜欢才是……只能说,极致的爱和极致的恨都是同一个东西。
而钟襄和阿芜做起了同桌,这个姓姜的性格也越来越奇怪,为人越来越孤僻。一次阿芜被几名同学按倒在地,钟襄默默上前去将他扶起,问了一句,你没事吧。阿芜立刻甩开她的手跑远了。
钟襄身边某位女同学赶紧前去叫她不要多管闲事,他会打人的,但钟襄不听,时不时去找阿芜,告诉他应该融入班集体才对。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被孤立排挤。
一直到姜丹丹找了人去在某个偏僻的废弃垃圾场结结实实揍了阿芜一顿,而周柯辉此时正好也在场,他说他能救他,条件是得找个人代替他在班里的位置才行啊。
那个人是谁都心知肚明,阿芜跪在地上拼命点头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周柯辉听后,一脚过去将他踹翻在地,算还了之前被揍的账,然后他叫人上去继续打狠狠的打,打到半死不活才停手。这个人也不怎么样,为什么钟襄要坚持救这种人渣,神经。
打完后,周柯辉给了阿芜一块名表。姜找机会偷偷藏在了钟襄的书包里。那天是阿芜亲自将钟襄的书包翻出,将周柯辉“遗失”的手表抖落了出来。他顿时跟疯了一般的大哭大笑,大声叫骂她是小偷,偷东西的贼,他狂跑了出去逮着一个又一个人便说谁是贼,吓住了很多人。
然后,终是精神失常住院退学了。
从此,钟襄感受到各种谣言纷乱而下扑面而来的刺骨之风。
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周柯辉的爸妈闹离婚闹得不可开交,他被判给了爸爸,等着高三结束之后,马上就要出国。
钟襄在做值日的时候不小心撞及周柯辉在钢琴教室中和她母亲吵架。
周柯辉透过门缝隙发现了那道久留的目光。
钟襄很快就跑了。
他没有追上去,在原地不禁回味当初被阿芜一拳揍上面门的钝痛。他突然明白了那莫名其妙拳头的寓意,是野兽在一次又一次遭遇伏击之后养成的应激反应,是但凡嗅到一丁点危险的气息,就会条件反射地采取避免被攻击而去攻击的举动。
而这样的拳头他注定要再次挥向别人。
没过多久,关于他母亲的风言风语如雨后春笋般在校园内冒尖,这件事他从未吐露,但已经从别人口中听得只字片语,主要是妈妈中途从这个学校无故离职了。
这又导致他的成绩稍微有点下滑,周柯辉照常自若的神情之下的那颗心堵得慌,找不到出口,他将眼光再次看向了那个跟他很像的女生,听说她从小父母双亡,那可真是幸事,这就等于不会有这样拖累家人的污点。
他固执的认为,如果自身有了污点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向外寻找,寻找到“这没什么,其实全世界的人都会有污点,不信我们来找茬”这样的一个事实,或许他的心理才会平衡。尤其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他遇到了一个和他非常相像的人。
钟襄的很多神情举止完全就相当于是他的另一个模版,至少在这个女生身上,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另一条远好于他当下的出路,就是现在,他也更看不得一个和他很相像的人代替上他的位置,一想到风言风语很有可能是她做的,周柯辉怒火攻心,拼命地去不断抹黑她,只为了将那条出路也扼杀到底。
这段时日内,姜丹丹频繁带了人,时不时来找茬,更加变本加厉,一次将洗过脏拖把的水倒在她的嘴里。钟襄每次都只说一句话,“我能看见鬼,我的身边就跟着一只鬼,你们……要小心。”
姜丹丹从始至终都不在意,当时却冷笑,扇了她一巴掌,“装什么装。”
话毕,梨珈赶紧再次闭了眼睛,因为她又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钟襄背后闪现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正在来回的游走。
钟襄绝对是向生死纸许愿过。
从她转学到这的一刻起,注定了一场悲剧的诞生。因为一旦生死纸出现过的地方,必会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绝对没好事发生的。
再次睁眼,场景中已是一个周末的夜晚。
这时已经临近高三毕业末尾。周柯辉因为出国的事宜差不多快要办妥,众同学给他举办了一场毕业晚会作为送别,就在原教室。
他打电话请钟襄,钟襄真就来了,带了礼物。她是至死都想不到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对吧。
这个同学聚会中,大家在互赠礼物,气氛活络。
钟襄独自坐在座位上,一时没人搭理她。
她坐了一会儿,在课桌抽屉塞了一只手掌大小的浅咖色的布娃娃,又过了一会儿,她就起身离开了。
教室里有歌一首接着一首的,周柯辉一时被同学围着周转不开。
过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从人群堆里挤出说要去上厕所,然后经过那位置的时候,顺手将那只娃娃捎上塞进了口袋里。
其实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鬼使神差的手就伸出去了。
回来之后,他短暂环顾一番教室,却发觉不见姜丹丹人影。